得知他們一行人要離開清雲山莊,冉夫人抹了淚,萬般不舍,再三懇求,冉雲清心軟改口下個月動身出發,他們也有了休整的機會。
“人類的壽命短暫,你這樣用妖力維持妖身,也無法修煉成人,就算他沒有死去,你見到他也無法說明自己的心意呀。”她蹲在花圃前,與虞美人說話。
周圍的花草靜悄悄的,默默不出聲,虞美人花妖擡頭看她,淚眼朦胧:“二小姐能看到我?二小姐找到周公子了?他過得還好?”
“他……”冉雲祉剝着橘子,一邊将盤子幾塊糕點掰碎了撒到花圃裡,那糕點很快消失不見。
她話鋒一轉,說道:“他中了狀元,沒有忘記他的約定,來找過你,可是你幾經輾轉來到了我們府中。他找尋未果後已經娶妻生子,一生順遂。他的兒子告訴我,鄒……周公子去世前還念叨着,你是他見過的最特别的一株虞美人,隻可惜他活到最後還是個書生。”
花妖眼神懵懂,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冉雲祉摸了摸她有些殘敗的花瓣,長歎一聲:“他不是說過了,虞美人都是虞姬執念所化,虞姬是巾帼名流,她的夫婿可是一代英雄,美人配英雄。等你修成人身,一定要找個頂天立地的蓋世英雄。”
耳畔遲遲沒有傳來回聲,過了許久,她才聽到一聲輕語:“我明白了,謝謝小姐了我心願。”
虞美人放下了心結,冉雲祉松了一口氣。
她還是不忍心戳破她的美夢,就讓她心中的周公子永遠以最好的姿态活在她心中吧。
虞美人不喜高溫,在高溫裡一直維持開花的狀态,為數不多的妖力也該散盡了。
“對了,你們還想吃什麼?”她又問花圃裡其他花草。
沒人回答,她站起身來要走,才聽到一句很小聲的:“桂花糕……”
“玲珑雪酥……”
小精怪七嘴八舌,冉雲祉在心頭記下,扔了橘子瓣丢到嘴裡,轉身時撞入了一個人的懷裡,一抹淡淡的花香在她鼻尖稍作停留,她很快就知道這人是誰。
燭樂今日穿了一身紅白相間的紗制交領長衫,手腕是一對玄色繡着暗紋竹葉的護腕,腰間配以黑色腰封,江湖上那些仗劍天涯的少年俠客就是這副模樣。
她最近很少見到他了,不禁看得入迷。冉夫人的審美遠比她好得多,換上這一身裝扮,加上他本就眼睛狹長明亮,樣貌清秀,當真是意氣風發的明媚少年郎,僅僅站在那裡,就足以吸引院中所有精怪的視線。
隻不過他的表情緊繃,眼睫半垂,看起來并不開心。
“燭樂,你這一身真好看。”她對他展顔一笑。
他沒什麼反應,隻是看着她,不知道他在這裡站了多久,藍色天幕在他身後延展,他幾乎與這淡藍色的憂傷融為一體。
以免他将自己當成傻子,她急忙開口解釋:“我是在跟精怪們說話,你現在看不到,哎呀不說這個,你來找我怎麼不喊我?”
他的視線落在一旁的石桌上,冉雲祉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那裡放着一碟剛端來的米糕。
那米糕晶瑩剔透,輕嗅一下,還能聞到清淺的甜香。
“你剛剛丢掉的那些糕點,是我親手做的。”他的聲音淡淡的,成功讓她僵在了原地。
“阿祉原來不喜歡我做的東西……我還是将這些端走吧。”他的眸光暗了暗,眼睫上下一合,裡面幾乎很快就氤氲上一層水霧。
他飛快端起那碟米糕,轉身就走。高挑的發尾揚在空中,隻留給她一個倔強蕭瑟的背影,似乎在控訴她無情的碾碎少年纏綿的心思。
她趕緊跑到他面前,抓住他手上的碟子着急辯解:“你聽我解釋,我不知道那是你做的,我也沒有不喜歡,我隻是想與他們分享。”
話說着,她又将他手裡的碟子奪過去拿在手裡,毫無形象地塞了一個到自己嘴裡,邊吃邊點頭:“燭樂,你的手藝真好。我說最近怎麼見不到你的人,原來你在琢磨這些,你真是個天才。”
她這話不是誇張,這糕點小巧玲珑的一個,模樣十分精緻,軟糯的口感,甜度适中,似乎是特意按照她的口味改良了。
他立在那裡,盯着她看了一會,濃密的睫毛像被烈日曬的失去了水分的葉子,無精打采的。
“你見不到我,難道不是因為你沒想着來找我麼……”好半晌,他才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我對你來說很沒用吧,所以你不想理我。”
冉雲祉心頭更急了,近幾日她忙着與冉雲清和冉夫人聯絡感情,已經好久沒有留意燭樂那邊的情況了。
“怎麼會?你不要多想。”她連忙去哄他,但這副樣子落在燭樂眼底又變了一番意味。
“阿祉待那隻白貓也很好。”他又道,“是因為我說不喜歡貓,阿祉才讨厭我的嗎?”
冉雲祉冷汗連連,那日見燭樂不喜歡貓,她也盡量避免讓貓出現在他面前。但她忘了燭樂是那麼敏感的少年,她一個細微舉動,他心裡就會惴惴不安的想那麼多。
他這麼輕飄飄一句話,她便感覺有口難言,雙手按住他的肩膀,直視他的眼睛:“不,燭樂,你聽我說,我沒有讨厭你,你很好,真的很好,遇到你我簡直是撞了大運。”
他恍若未聞,一動不動,白玉一般的面龐像是琉璃一般,好像下一刻就要碎裂。
“阿祉,把人撿回家,讓人認了主又把人丢棄。既然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給他一點希望。”他的長睫輕顫,眼神躲閃,暖暖的陽光落在他的白衣上,卻好似根本溫暖不了他。
“我什麼時候抛棄你了?”
院子裡彌漫上一陣令人窒息般的沉默,遠處的小精怪閉嘴,豎起耳朵偷聽兩人說話。
她沒有躲避,直視着他的眼睛,如果這次不讓他将心裡的憂思說出來,會藏在心裡一輩子的。
院裡忽然起了一陣風,将他臉上的青絲吹亂了幾許,她看了一會,将他的頭發理好,柔聲道:“不說也沒關系。”
他小心翼翼的主動勾了勾她的手指,很不自信,帶着些許的讨好:“我沒有功力,對你來說是個累贅,還要你費心思救我。我會去學,我會做很多糕點,你要是再生病,我也會照顧你。”
他躊躇着,似乎是下定了決心:“所以,你不要把我留在清雲山莊,帶上我一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