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夜幕褪去,窗外已是白晝。
冉雲祉邁入大堂的時候,衆人談話的聲響裡隐約夾雜着有人壓着怒意的吵嚷聲。
她循聲望去,兩人早已經穿戴整齊慢條斯理地端坐在桌邊飲着茶水。
袅袅茶水在泛着秋意的早晨氤氲起熱氣,人模狗樣的錦衣少年立在冉雲清身旁,她隻瞧見他嘴巴一張一合地說着什麼。
那人身後跟着一位布衣青年,欲上前勸說卻被正激動的少年狠狠甩開。
走近一看,這人不是昨晚的鬥雞是誰?
此刻的他,穿着一身花哨的錦衣,高高在上的模樣和昨夜絲毫沒有變化。一頭馬尾紮的很高立在腦後,隐約可見幾條紅繩系起的小辮垂在肩頭,随着他的動作甩成一個傲慢的弧度,看起來更像一隻鬥雞了。
越是靠近,他嘴裡說的話越是清晰。
“沒見過我?你昨晚在這裡奚落本少爺的嘴臉我還記得,今日便裝作無事發生是吧?”
“昨夜這小子還将一隻山雞甩到我臉上,你别告訴我都不記得了!”
他氣勢洶洶地要對燭樂出手,燭樂伸手反握住他的手臂,眼眸半睜散漫地看了他一眼。
動手又打不過,少年退回去氣得臉色绛紅,偏偏燭樂還低頭喝茶隔岸觀火,一副不想與他多說的樣子。
“我說了沒見過你,你到底要我說多少次。”饒是好脾氣如冉雲清,被人這樣尋事,清冷的面上也隐隐有了一絲愠色。
眼光瞧見冉雲祉走近了,燭樂向她揚了揚手:“阿祉,這邊。”
他神采奕奕,昨日奔波一條趕路,半夜又去為她尋吃的,竟如此容光煥發。
真不愧年輕人啊,身體真好,不像她,骨頭都像散架了一樣。
鬥雞随意瞥了一下頭,震怒的面容看到冉雲祉後,整個人表情如同被噎住一般僵在原地。
他瞧瞧她,又瞧瞧喝茶的冉雲祉,石化了。
“你……你……”
指着她,像見到鬼一樣,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雙生子,沒見過嗎?”
在燭樂身旁空位坐好,倒了杯茶水潤潤嗓子,一擡頭看見那人還在看她,她挑釁地瞥過去,“哼,又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臭小子,你怎麼這麼陰魂不散,莫不是對我念念不忘?”
她在用昨晚的話回擊,少年果然一點就着,完全忽視了小楊口中的“少爺低調”,要上前反駁什麼,恰在此時響起一聲拖着長音的慵懶語調:“哦?這不是無雙盟的弟子江遺江公子麼?”
戴蒼似乎并沒有發現瞧出桌上劍拔弩張的氣氛,打了個呵欠,看起來還沒有睡醒的樣子:“先前在澤城見到你打馬經過,沒來得及喊住你。”
他這樣一提,冉雲祉才恍然想起,她說怎麼眼熟呢,這人不就是當初在澤城街市上一陣風飄過去的拽小子嗎!
許是她盯得久了,一旁的燭樂有些不悅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她這才收回目光。
“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三殿下。”江遺難得一副恭敬之色,一手握拳拱手行了個禮。
戴蒼懲惡揚善行走天下之時,與聲名顯赫的無雙盟打過幾次交道,江遺年輕氣盛不假,但他卻對戴蒼佩服得可是五體投地。
“三殿下來這裡做什麼?”
說這話時,他用餘光悄悄瞄了冉雲祉一眼,頗有些自得之意,畢竟無雙盟名号一出,江湖誰人不知,他想讓她知道招惹的是誰。
哪知她滿眼都是桌上的菜,跟餓死鬼投胎似的端着碗埋頭苦吃。
“你看你瘦的,還是多吃點肉。”給燭樂夾一筷子,心疼道。
“姐姐,這道鹽水鴨做的不錯,嘗嘗。”不忘給姐姐推薦一下。
至于那兩位,無視掉。
她吃得滿足,根本沒有擡頭看他一眼。
“和師妹遊山玩水而已。”對面傳來戴蒼好整以暇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江遺心頭默念,師妹,師妹,我怎麼就沒有個師妹呢。
他正發着呆,戴蒼敲了敲桌子點點燭樂:“你這小徒弟一點禮數都不懂,師父來了,你隻顧着吃,看茶!”
燭樂擡眸看了他一眼,裝作沒聽見。
他在面對除了冉雲祉以外其他人的時候,基本上都是以無視的态度。單純是因為沒必要理會。
“你小子劍術成了,就想叛變師門是不是?我怎麼收了你這麼一個白眼狼?”戴蒼向着燭樂投去了一個不滿的眼神。
冉雲祉眼疾手快嬉皮笑臉地給他滿上:“嗳,辛苦了師父,您請喝。”
好吧,有人代勞也不錯。戴蒼這才惬意地喝了一杯茶水,目光收回,邀請一旁呆着的江遺一起用餐。
三人眼神古怪,懶得理會,江遺稍稍尴尬。
戴蒼笑問:“方才我聽你們争吵,不知江公子這是怎麼了?”
“誤會!不打不相識嘛!”他臉色紅了一瞬,生怕有人揭他的短以至于在戴蒼面前出醜。
冉雲祉輕嗤一聲,懶得戳穿,隻有燭樂盯着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會。
他心中不服,肚子裡憋着一股氣,卻也不敢說話,索然無味的吃着早點。
一行人在烈海住了幾日,正巧趕上一年一度的海神節。
這天夜晚,大海因海邊的篝火染上了碎屑般的光華,與如墨般的天空連成一線。
岸邊擺放着豐盛的瓜果菜肴,價值昂貴酒水茶水不要錢般的灑在沙灘上,附近居民黑壓壓的跪在地上對着海面參拜,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
“他們在将自己的心願說給海神聽,希望海神聽到他們心中的期願,願望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