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雲清自以為掩飾的很好,但她的沉默,不說不辨,在戴蒼眼裡如同默認。
他自嘲一笑,張揚豔麗的紅色外袍都顯得黯淡,聲音裡有着說不出的凄涼。
原本以為生與死已經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更悲怆的是相逢不識,過去種種,有口難言。
“師妹就這麼着急解開這捆妖繩……”就這麼不願與我呆在一起,還是說,因為你想早日離開我身邊?
冉雲清視線無言的望向一個點。
平淡如鏡般的水面,終是泛出一絲絲漣漪。
戴蒼不可置否地彎了彎嘴角,又恢複成原本散漫的神色,仿佛剛才那一瞬的憂傷隻是錯覺。
“你和以前很不一樣,不過,你在想些什麼,我大概也能猜到。師妹,你想瞞着我們隻身前往烈海深處,是不是?”
心思就這樣被他戳穿。她微微一愣,心仿佛被揪起,卻不敢看他。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已被他看穿,連同自己是異世之人的身份也早已暴露。
“想法很好,但這一次,我不會讓你隻身涉險。”他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話,繼而征求她的意見:“明天是一場惡戰,我們還是提早休息吧。”
她應該将所有的事情說明白的,告訴她自己不是原身,來到這裡隻是為了完成任務,任務一旦結束,她也會随之離開這個世界。
“師兄,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欺騙你,你會怎麼想?”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緊張地說出這句話後,這才敢去看他。
心裡七上八下,等待他最終的裁決。
他并不說話,低頭在想些什麼,半晌才對上她的視線:“如果我也告訴你,我一直在欺騙你,你會怎麼想?”
原本沉重如山的心事被他如此輕飄飄的抛了回來,與她預想的根本不同。
沒有問她為什麼,沒有問她欺騙了什麼。腦海中忽而一閃而過,他滿是鮮血的臉上那抹絕望的神色。
心中忽地一痛,這不是原主的記憶,可這副畫面是什麼?
“不管我是不是騙你,你都會相信我不會害你。所以哪怕你騙我,我也不會想什麼,這就足夠。”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透過她似乎回憶起什麼,又顯露出一抹如濃霧般讓人看不透的苦澀:“也許這就是命運吧,是我太過貪心,你這樣……就很好了。”
她盡全力做的像他心中的那個她一樣,可是他心裡很明白,兩人之間始終隔着一道若即若離的屏障,他進一步,她就退一步,他也不會主動捅破那層搖搖欲墜的屏障,不會撕下她小心翼翼掩藏起來的身份。
那樣的結局,他不想再來一次,所以現在就很好了。
“我們可以隻是師兄妹。”
師兄妹,這是他對于他們的關系的最終定義。
哪怕兩人的手已經牢牢綁在一起,心卻隔着萬重山海,隔着她并不知道的宿命輪回。天機不可道破,如果引向同樣的結局,他再也無法扭轉一切。
一夜難眠,直到清晨才潛睡幾分。
“二小姐想多了,我用左手也是可以的。”
回到現在,戴蒼熟悉散漫的輕笑讓冉雲清稍稍回神。
他用未被束縛的左手極不熟練的拿起湯匙,艱難着舀着面前的粥。
總覺得經過昨夜那場無疾而終的談話,他們的關系更加疏遠了。
腦海中恰好劃過昨夜的夢。
天邊漫上大片晚霞,冉雲清躲在遙遠的桃花樹下偷看,一身紅衣的少年一字一句堅定地回應師父:“年少初遇那一瞬,自此心中便全是她。”
“命運?定數?我隻信我自己……這樣的命,我不認,除了我們,沒有人能夠決定我們的命運……”
他的臉轉過來,紛紛揚揚的桃花花瓣迷了眼,稚嫩的面龐幻化成美豔絕色的青年:“如果這就是最終結局,那我就做那個執筆者,改寫故事的結尾。”
他的眼裡漫上大片大片濃郁的哀傷,仿佛所有的苦痛都壓抑不住了似的,盡數展露在她面前。
她醒過來的時候,依然覺得這場夢格外真實。
也許她看不見,師兄身上背負的沉重枷鎖。
或許她應該離他近一些。
一聲無奈的歎息自她口中逸出,她輕擡皓腕,主動用湯匙舀了粥遞到戴蒼嘴邊。
“師兄還想吃些什麼,我……可以代勞。”
暖洋洋的光線灑在她的身上,她維持手裡湯匙的平穩,不敢正視戴蒼的眼睛,更不敢去瞧阿祉與江公子。
原本漫不經心的男子面上終于露出一抹驚喜的神色,原本黑黢黢的瞳孔一寸寸亮了起來,生怕她反悔似的,張口便咬住了她遞過來的湯匙。
“這些,這些,我全都要。”鳳眸微微彎成一道彎彎的河,頓生波光粼粼。
*
解決了早茶,終于離開江遺的視線,冉雲祉數了數手裡的符紙,給自己貼上一張避水符,一頭紮進了烈海之中。
湛藍清澈的海水自她身旁緩緩流動,海水輕柔的觸感包裹住全身,但由于符紙的存在,仿佛身上套了一層防水膜,全身上下沒有沾到一滴水。
江遺的東西果然神奇,她驚歎道。
從未有過這樣新奇的體驗,她在水裡猶如平地,還不忘向一旁的烈海精怪詢問:“你們知道鲛人宮殿在哪裡嗎?”
一隻擁有綢緞般彩色魚尾的魚形精怪像沒見過似的瞪大了魚眼,繞着她轉了好幾圈,嘴裡一張便是一個泡泡。
“好久沒有見過人類了,你怎麼來到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