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淵不知道他面前這一人一統私底下的悄悄話,隻是在這突如其來的傾訴欲的促使下,将能吐露的東西都講了個幹幹淨淨。
半晌,他惆怅地總結:“......我此生從未見過這麼好的人,可惜,我現在找不到他了。”
他的神情看起來失落又難過,像一隻垂頭喪氣的大狗狗,宴明在這一刻,忽然想起了遙遠邊塞裡神氣活潑的小将軍。
也不知道秦曜現在怎麼樣了......
突如其來的念頭稍縱即逝,宴明垂下眼睫,掩住了那一瞬的失神。
“施主的朋友如果知道自己被人惦念着,想必也會歡喜。”宴明溫聲道,“人生在世能得您這樣的知己,是平生幸事。”
或許是月色下佛子略淺的眼瞳裡浮動着的笑意太過蠱惑,泊淵在這一瞬,将他和金鯉完全重疊。
“砰———砰砰———”
他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那心跳聲在寂靜的月色下是如此的響亮,泊淵疑心幾乎叫對面的人聽見了,他慌亂地、手腳并用地從蒲團上爬起來:“我、我我、有事先走了!!!”
後窗略高,他翻進來的動作潇灑,離去時卻狼狽,腳尖甚至還在灰色牆面上滑了一下,留下一點帶着泥土的印記。
宴明聽到“砰”的一聲響———窗梢被人撥到了一邊,窗戶重重落下。
一片黑暗裡,宴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泊淵抽什麼風呢?]
【不知道。】20863同樣茫然,【人類,好難理解。】
......
一口氣用輕功跑出去老遠,遠到禅心寺藏在了若隐若現的山林間,泊淵才在一棵樹上停下了狼狽的步伐。
他一屁股坐在這棵大樹的樹枝上,用手背壓了壓自己的耳朵.....燙的。
月色被樹枝分割成一段又一段光影,像是躍金樓夜晚時星星點點的燈。
他透過枝葉間的縫隙仰頭看月亮,想起某一個夜晚百無聊賴的金鯉被他用輕功帶上屋檐去看月亮,當時他們順手拎了一小壇酒,月光敲開了酒的泥封。
當時金鯉喝了兩口嫌沒勁,硬是塞給了他,他将那壇沒喝完的酒全數飲盡,結果那酒的後勁大,他在金鯉的眼瞳裡看到了自己的的倒影———從臉紅到脖子,像隻被煮熟了的蝦。
之後在其他地方他也喝過這種酒,但不知道是不是釀造的不正宗,酒不上臉,也不讓他發暈,想要飄飄然地永遠停留在此刻。
他再也沒有喝到過如那夜一樣的烈酒。
背靠着粗硬的樹幹,泊淵揉了揉自己發燙的耳尖,或許是夜色寂靜,他忽然無比地想念金鯉。
或許這就是世人常說的知己吧,常常相處還不知不覺,若是長久不見便會思念。
他輕輕的聲音融進了夜色中:“你到底在哪啊......”
他真的非常非常想念,想念那尾神氣活潑的小魚。
*
泊淵大半夜的突然跑了,累了一天的宴明根本無心去想泊淵究竟是抽了什麼風,确認他不回來後,宴明毫無形象向後一仰,被子一卷便陷入了夢鄉。
感覺人才剛沾到枕頭,晨課的鐘聲便響起來,厚重古樸的鐘聲極有穿透力,将宴明成功喚醒。
[這敬仰值是非刷不可嗎!]宴明在心裡對20863哀嚎,[靈台寺那邊晨課在我的據理力争下被調到了六點,禅心寺的三點也太反人類了!!!天都還沒亮啊!!!]
之前幾天他天天和人誦經論法,每天累得腦子都轉不動,早起倒還沒什麼痛苦的感覺,前天給劉惕守買的明月莊驅完邪後回來又和主持告了假,自然缺席了第二天的晨課,但昨天回來一身疲憊,又被泊淵拉着占據了寶貴夜晚的一半時間,今天醒來時他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抗議。
20863順毛捋:【要不咱不去了?】
【不行。】宴明眼睛都沒睜開就在意識裡斷然拒絕,【那不符合我現在的人設。】
20863就知道會是現在這個結果,它相當熟練地報時間:【禅心寺這邊鐘聲響起後會給僧人半個小時的時間打理自身,按你平時的速度,還能再多睡一刻鐘。】
說完後沒聽到宿主的回應,20863就知道宿主秒睡了,它默默定了一個十分鐘後準時響起的鬧鐘,自己小被子一卷,也跟着休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