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宴明和20863雙雙沉默的時候,地牢走道裡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隔着地牢的欄杆,宴明看見他對面的牢房被打開,一個人被推了進去,比他牢門上還粗的鐵鍊在門口足足盤了四五圈才落鎖。
地牢的光線昏暗,隔得有些遠,宴明沒能看清對面牢房人的相貌,他隻聽到隔壁傳來極其耳熟的聲音:“泊淵大俠?”
泊淵......泊淵?!
這人怎麼也被逮了!
顧铮那一句“月底斬首”是明晃晃的陷阱,卻也終究成功地引了人上鈎。
“是金煥之嗎?”宴明聽到泊淵的聲音,“原來你沒死啊,吓我一跳。”
泊淵行事一貫利落,白日離了禅心寺後,便四處使銀錢打點,在傍晚的時候知道大理寺因為一些疑點将之前連環殺人案的案犯再提審了一遍,結果那案犯沒挺住,死了。
除了一些生了病的屍體會被焚燒,絕大部分地牢裡擡出來的屍體都會被丢到亂葬崗,明月莊連環殺人案的案犯也一樣。
泊淵不信,又側敲旁擊了許久,才确定鶴卿這位大理正在白日來過一趟,待了許久才離開———人約莫就是這個時間段提審的,隻可惜沒熬住。
金煥之若是真死了,看在他這場忠義的份上,泊淵也得替他收斂骸骨,入土為安。
于是泊淵耐心地在大理寺外等着,等到半夜那些蓋了麻布的屍體被擡出來,又被搬上車運往亂葬崗。
他悄悄尾随在運屍體的獄卒身後,看着他們将一具具屍體推到坑裡,驚起一片食腐的鳥類,他們用木鍬随意鏟了幾鍬土,草草地蓋在了屍體上後,便推着空車離開了。
确定他們不會再回來,泊淵才去他們之前待的位置,從坑邊一躍而下。
屍體都倒伏在地上,面上污髒頭發蓬亂,根本看不清面容。
泊淵沒有想太多,随手翻起離他最近的那具,隔着囚服,他隐約感覺到了點細微的溫度,就像這屍體剛斷氣不久似的。
但這麼遠的路程一路行來,剛斷氣的屍體也早該涼的透透的了!
幾乎是感知到體溫的那一刻,泊淵就立即撒了手,但已經徹底來不及了!
那“屍體”陡然睜開眼睛,沒有第一時間追擊他,而是擡手朝他撒了些什麼,烏雲遮蔽了大半月色,電光石火間泊淵根本沒看清,因為其他的“屍體”也詐屍了!
這次大理寺的獄卒運了五具,不僅有三具“屍體”活着,坑裡的一些陰影處,竟然還在陸陸續續“詐屍”!
深夜空寂無人的亂葬崗,搖搖晃晃的屍體,比志怪小說裡記載的都刺激。
泊淵先是被不知名的藥粉兜頭一撒,又被這集體“詐屍”的場景一吓,真氣都混亂了一瞬———意識到人為與下意識的恐懼,根本就是兩碼事!
“屍體”都是個中好手,就這一瞬的滞留,便集體一擁而上圍攻,他們的身手比不上泊淵,但泊淵一是中了藥,二是不想傷人殺人,一時間也脫身不得。
一具“屍體”取了響箭拉了引信,墨藍的天空綻開一朵煙花,泊淵不和朝廷打交道,卻也不會蠢笨到不知這響箭的含義———他再不脫身,這增援轉瞬就要來了!
那藥粉也不知何人配就,藥效驚人,真氣運行得越快,效果就越強,泊淵打着打着便湧上一股困意,隻覺手酥筋軟,頭暈目眩,在圍攻之下漸漸顯出落敗之勢來。
泊淵對大殷律法雖不算精通,卻也并非一無所知,在不傷人不殺人,隻是申冤手段激進的情況下,不會被判處死刑,但如果不想被流放,就需要出一筆堪稱天文數字的罰銀。
泊淵想了想自家師父這些年的積累,覺得贖一個他還綽綽有餘,于是便幹脆道:“不打了不打了,我認輸!”
他停了攻擊,和他打架的“屍體們”便也很有禮貌地停了手,從亂葬崗裡摸出提前藏好的束縛犯人的鐐铐,咔哒一下給他帶上了。
“在亂葬崗裡潛伏,我輸的不冤。”泊淵晃了晃自己的手腕,露出一個無語的笑,“我說幾位官爺,你們大理寺是不是敬業得過頭了?”
幾具“屍體”抹了把臉,大都沉默,隻有看起來年紀較小的那位露出了一口大白牙:“職責所在嘛。”
他樂道:“逮住你———嘿!大功一件!”
旁邊的“屍體”約莫是管着這些“屍體”的領頭人,聞言淡淡地瞥了眼“小屍體”,“小屍體”朝他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呲着的大白牙瞬間消失了,裝出一副沉穩可靠的形象來。
泊淵心态好的出奇,即使被上了鐐铐也沒有什麼做階下囚的自覺,隻道:“要是我今天不來,你們不就白受這些罪了嗎?”
“小屍體”看樣子很想說話,隻是收到“大屍體”警告的眼神,又把話默默地吞到了肚子裡,在臉上化作一點“想唠嗑但不敢張嘴”的痛苦表情。
就這樣一路沉默地到了大理寺所在的巷道,巷口燈火通明排兵列陣,泊淵察覺到了氣氛那微妙的變化。
逮住他的官爺和巷子口的這些人......莫非不是一班人馬?
他的猜測很快得到了驗證,因為在兩方隔得極近的時候,另一方竟想上前拿人,你來我往唇槍舌戰間,泊淵也算是弄懂了這些“守株待兔”者的來路———衛尉寺卿顧铮的手下,也就是他白日裡在禅心寺遇到的那個衣冠禽獸。
泊淵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要是落到那人手裡,就那人小心眼的性格,他還能有活路在?
“你們能不能稍微給我松些鐐铐?”泊淵誠懇道,“比起落到他們老大手裡,我甯願被你們鶴大人逮住。”
大小“屍體”都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沒同意也沒拒絕,隻是在沖突起來的時候,有意無意護了他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