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得表态:“下官對大魏之心,與司馬将軍無異。若有機會,定會設法向陛下進言。”
司馬懿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長。
這工夫,會場上一段表演結束,舞女們整齊劃一地行禮退場。曹叡轉向我和司馬懿,稱贊我們準備得不錯。司馬懿中規中矩地謝恩,我忍不住用炫耀的口吻表示:“待到晚間,臣等還準備了節目,陛下定然喜歡!”
曹叡興緻盎然:“哦?是什麼節目?”
我有意賣關子:“陛下到時便知,定會喜歡!”
為了讓他有驚喜,我特意沒有告訴他準備了焰火表演的事。曹叡問了兩句見我不肯說,也就很給面子地不再問。我正要吩咐下一個節目的表演者入場,席間忽然站起一個人來,步履拖沓地走到曹叡面前,卻是劉權。
以劉權的官職,在這場宴會的與會者當中算是墊底,坐在最為偏遠的位置。從他站起來到走近,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大家都盯着他,不知他要幹什麼。我也有些納悶。自從曹叡來到江陵,劉權一直很低調,既沒有上過任何奏本,也從未被曹叡單獨接見。我根本沒想到他會在宴會這樣的場合突然站出來。
曹叡的目光也落在劉權身上,看着他走到近前,恭恭敬敬地跪下來行了個禮,開口時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
“臣劉權,見過陛下。”
“免禮。劉卿何事?”
劉權明顯有些緊張,結結巴巴地說:“臣、臣沒什麼事,就是……就是向陛下請罪。臣……未能整頓好江陵的屯田,有負、有負陛下囑托。”
“原來是這事啊。無妨,朕已與南中郎将商量過了,你不熟悉江陵附近的地理、農時,這事不能完全怪你。你安心随朕回京,繼續為朝廷效力便是。”
劉權連聲道謝,又說要敬曹叡一杯酒,請求曹叡能給自己這個機會。曹叡欣然同意。确實以劉權的官位來說,他原本沒有資格在這麼近的距離當面向曹叡單獨敬酒。想來曹叡會同意,也是看在他的“劉備長子”身份上。至于是不是還考慮了我的面子,我雖然不想妄自擡高自己在曹叡心中的地位,但我相信還是有那麼一點的。
内侍機靈地拿來酒爵,為劉權斟了一杯酒。劉權跪在曹叡的宴席桌前,舉起酒杯。兩人隔空幹了這一杯酒,劉權仰頭喝完之後忽然做出驚人之舉。
他将酒杯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我愣了一下,曹叡也愣了一下,周圍距離近的人看到這一幕也都不由地愣了。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短短幾秒鐘裡,劉權猛然從地上跳起來,借着一跳之力驟然撲向曹叡,同時右手從懷中掏出什麼東西,高高地舉了起來。
寒光一閃,我驚訝地發現他掏出來的竟然是一把匕首!
我大喊一聲:“劉權!!”
一切都在幾秒鐘的時間裡密集發生。直到我抱住劉權的腰将他撲倒在地,撞在地闆上的聲音和鈍痛傳入感官,我才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劉權掏出藏在懷中的匕首,撲向了曹叡。
第一個做出反應的人不是我,也不是當事人曹叡,而是司馬懿。
在我沉浸于對劉權的愧疚和同情交織成的複雜情緒中時,司馬懿以置身事外的旁觀者的清醒,比我更早發現劉權舉動中的異常之處。
所以在劉權行刺的一瞬間,他的反應也就比我更快。他擋在了曹叡身前。他就坐的位置原本就比我更加靠近曹叡。
大殿中驚叫連連,一時間亂成一片。我死死地将劉權壓在身下,急切地确認曹叡的情況時,發現司馬懿倒在他身前,正被兩個内侍一左一右攙扶起來。司馬懿那身褐色朝服的肩頭,深深地插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周圍正迅速洇出一大片深色的痕迹。
我打了個寒戰,再看曹叡,他毫發無傷,已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迎着我的目光緩緩地站起身來,死死地盯着我,以及被我壓制的劉權。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他生氣了。
他在生我的氣。
“來人!”曹叡的聲音清晰地響起,“将南中郎将夏侯稱和江陵屯田校尉劉權一并關押起來,等候審理!”
我頓時蒙了。與我沒有任何隸屬關系的禁軍士兵毫不客氣地上來拽我的胳膊,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我才想起要争辯。可話還沒出口,我看到曹叡看向我的眼神,那麼憤怒,那麼冰冷,卻隐隐閃着淚光,緊蹙的眉頭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我咽下了所有的話,順從地讓禁軍将我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