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陳慶是如何做到的,事實就是他做到了!這聲巨響帶來的不僅是震撼,更多的是驚喜和振奮。隔着一段距離,我們能看到城門并未完全倒塌,而是被炸了一個洞。爆炸造成的沖擊讓不少蜀軍跌倒在地,更多的人則是驚慌失措。煙塵彌漫中,蜀軍完全喪失了冷靜,四散奔逃的不少,現場混亂更甚。
“我們上!和陳慶彙合,迎接司馬将軍!”
我大聲命令,衆人齊聲響應,一齊離開藏身地。誰知我們甫一離開小巷,恰好與一隊匆忙趕來的蜀軍騎兵斜刺裡相遇。作為先鋒沖在前面的筚紅棘和奚英雙雙止住腳步,帶隊的蜀軍将領也反應迅速,緊急勒馬,抽刀大喝一聲:“你們這些反賊幹的好事!”
那聲音我們都熟悉,是趙成。我看清他的同時,他也看到了我,立刻怒目相向,擡起環首刀指着我大罵:“夏侯稱!你這背信棄義的小人!果然做出了這等事!!”
我大聲反擊:“看來趙将軍對我今日所為早有預感?可惜趙将軍不也沒提醒太守加以防備?”
趙成更生氣了,一抖缰繩,竟然調轉馬頭朝我奔來,嘴裡喊道:“我先殺了你這無恥小人!!”
跟着他的有四五十個騎兵,正面沖擊的威力勢不可擋,我們不敢硬接。我下令所有人撤回小巷中,憑借巷道的狹窄昏暗與對方騎兵周旋,效果立竿見影。狹窄巷道使得騎兵無法并騎追趕,隊形不得不拉長。這樣一來,我們的人數劣勢便得到了彌補,可以設法反擊了。
我們沒有弓箭、也沒有長矛之類的長柄兵器,唯一能夠使用的遠距離攻擊手段隻剩下我的飛石技巧。托司馬懿的福,選了這麼個月色晴朗的晚上,即便是沒有照明的小巷,能見度也足夠戰鬥所需。我就地取材,連續甩出十幾枚石子,準頭比平常差了些,還是有一半以上命中。有兩個人被迎面打在臉上,強烈的沖擊導緻失去對馬匹的控制,墜馬摔倒。巷子本就狹窄,二人墜馬引發了連串混亂,絆倒了更多的人和馬,更後面的人不得不駐足不前,一時呈現出人仰馬翻的局面。
然而一馬當先的趙成卻沒有受到影響。
說來這小子運氣也真好,他沖在前面,我打向他的石子卻一枚都沒有擊中!眼看着他氣勢萬鈞地沖過來,盡管身後沒跟幾個人了,我還是有點慌亂,不敢再依仗飛石,下意識地拔出環首刀準備正面迎戰。
就在這個時候,筚紅棘沖了上來。
筚紅棘和奚英的夜視能力,比我們其他人要好很多。他們自己也說,在山林中的生活不僅鍛煉出他們的體力和戰鬥力,也讓他們的視力和聽力得到強化。當年我在江陵之戰中,沒少遭受筚紅棘夜襲的威脅。他們在黑夜中的森林裡快速奔跑,真的可以做到如履平地。
趙成的沖刺路線是一條直線,距離我也不過幾百米,一眨眼功夫就能沖到眼前。筚紅棘硬是抓住這個空檔,插進我與趙成之間,伏低身體,雙手握住他的彎刀,大喊一聲。刀身反射着皎潔的月光,在馬匹的嘶鳴聲中,血光飛濺而起,馬連同騎在馬上的趙成一起翻滾着倒在地上——筚紅棘砍斷了趙成坐騎的前腿。
電光石火間,危機就這樣解除了。我迅速反應過來,第一時間沖上前去,手起刀落刺死了趙成。随後不再戀戰,招呼其他人趕緊撤離。趙成的墜馬和被殺使得他麾下的騎兵更加亂作一團,但他們仍有半數以上的戰力未曾受損。我們沒有必要在這裡跟他們糾纏。
不過我倒沒想到能這麼順利解決趙成,我本想着甩掉他便心滿意足。重新回想剛才短暫的戰鬥經過,能以人數劣勢的普通士兵對抗對方的騎兵,主要還是得以于地形有利。再一個重要因素就是筚紅棘的骁勇和反應敏捷。當年在江陵城外的軍營中深夜交戰,從他雷霆萬鈞險些将我壓進土裡去的一刀斬擊開始的交情,怎麼也沒想到如今他會成為與陳慶并駕齊驅的雙箭頭,成為我不可或缺的戰力。
稍稍分神的功夫,沈鐘已經找出了正确路線,帶領大家繞了一圈,重新回到通向城門的大路。此時此刻,城門附近的戰況與先前我們看到的已經有所不同,人數更多、戰況也更激烈,入眼之間亂糟糟的一片。城牆和城門附近的火勢更為猛烈,熊熊火焰照亮了激戰現場,我很快就分辨出魏軍的優勢更為明顯了。
被爆炸破壞的城門已經完全敞開,城門處有限的空間擠滿了混戰在一起的魏軍和蜀軍。一方拼命地想要沖進來,另一方拼命地想要阻止。雙方都在拼命,導緻戰況異常慘烈,用血肉橫飛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喊殺聲中,我認出了沖在最前面的正是渾身浴血的陳慶,立刻拔出環首刀,對身邊的親兵大喊道。
“跟我上!!拿下永安,西征成都,今日便要立下頭功!!”
衆人齊聲呼應,跟着我一齊奔向城門,殺入混戰中的蜀軍身後。現場混亂,蜀軍幾乎都在各自為戰,缺乏能夠進行統一指揮和戰場控制的主将,因而我們這一小撮人沖過去時竟然無人阻止。我們這麼點人手,暢通無阻地到了城下。等我們揮刀加入戰局,竟給蜀軍帶去了極大的動搖和沖擊。或許他們是把我們當成了自己人,萬萬沒想到會突然從背後遇襲吧?畢竟我們穿的雖然不是蜀軍的制服,但也不是魏軍的。
我無從了解城外的局面,能做的就是像個普通士兵一樣,拼盡全力一心一意殺死眼前的敵人,以求盡快拿下城門,突破堅不可摧的永安城。我感覺自己很久沒有這樣全身心地投入戰鬥了。這讓我想起了在曹仁麾下作為先登沖鋒陷陣的往昔。那是我作為魏軍将領的初戰,為了證明自己,我每一戰都毫無保留地奮勇拼殺,甚至每一戰都沖在普通士兵前面。而今天,時隔許久,同樣如此。
揮刀砍殺擋格的動作已經近乎是條件反射。用不着眼睛将看到的信号傳遞給大腦再發出指令,身體的動作早已快一步完成了。戰士若是沒有這種直覺,很難成為戰場的幸存者。我不知道是夏侯稱這個身體從小得到了極好的訓練,還是我自己意外地有點戰鬥天賦,我作為一個戰士竟然也是合格的。
不僅是我,其他人同樣舍生忘死。近身亂戰之中其實顧不上同伴,但我眼角的餘光不止一次看到筚紅棘在我近旁浴血奮戰的身影。他不僅在戰鬥,同時也是在保護我,盡管我可能并不需要。同時,我也在有意地護着司馬昭。這小子勇猛異常,簡直不要命,我擔心他過于亢奮會吃大虧,因而不敢讓他脫離我的視線。
其實我直到這時候才想起沈鐘。沖入戰團之前,我根本忘了沈鐘并不适合加入這場戰鬥,我卻顧不上安排人跟在他身邊。或許在我心裡,有一個算一個,巴不得所有人都成為戰鬥力。我們人手太少了,再減員無疑會更加擴大劣勢。我隻能希望沈鐘在戰鬥中平安無事。
終于和陳慶迎面相遇時,我手上的血已經滑得讓我幾乎握不住刀柄。其實戰鬥應該沒有持續太長時間,隻是因為拼殺異常激烈,導緻我對時間的感受出現偏差。将近處的蜀軍士兵全數砍殺殆盡,我和陳慶終于在時隔二十多天之後浴血相見。我們各自臉上的喜悅與滿身的鮮血相比,顯得如此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