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正因為是赤子之心,我對陛下的心意,發自肺腑、至誠至真。”
李嚴臉上仍是不解,但司馬懿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自己心裡其實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遠在京都洛陽的曹叡很快就能接到永安告捷的戰報,忍不住心花怒放。他應該會高興吧?距離我的目标終于邁出了第一步,他應該會和我一樣感到高興吧?
當天晚上,司馬懿忙到半夜,我也跟着忙活,幫他傳遞指令、巡查防線什麼的。正常來說我不是他的直接部下,沒有義務幫他做這些瑣事。但這次戰役情況特殊,我沒有自己的軍隊需要管束,便主動請纓幫忙,套套近乎。他也沒有拒絕,坦然接受。
剛剛攻下的城池,要處理的事務非常多,司馬懿自然樂意多個幫手。不僅是我,他把司馬昭也叫了回來,再加上石苞,幾個人充當他的臂膀和眼睛,将他的指令帶到城中各處前線,也把前線的現狀和問題反饋回來。一直忙到過了子時,才告一段落,各自回到住處休息。司馬懿在縣衙附近征用了一座大宅,讓我和江陵兵住過去。他的班底一住進來,縣衙就顯得人太多。不過,司馬昭仍舊跟着我。
我和司馬昭都帶着傷,之前雖然休息了一陣,其實還遠遠不夠。為司馬懿忙前忙後跑了半個晚上,我其實也累得不行了,到了新住處剛想直接倒頭就睡,司馬昭卻來找我。
“叔權哥,我有件事想問問你……”
我心想你可真精神,有啥事不能明天再說?不過看他一臉嚴肅的樣子,也隻好點頭:“什麼事?進來說吧。”
他進到我房裡,關上門,嚴肅地問我:“叔權哥,你說倘若我學你當年那樣,孤身入蜀,能否救回義權?”
我吓了一跳:“不行!這樣做太危險了!你千萬不要亂來!”
我還沒好意思說,倘若你爹知道,不扒了我的皮才怪!
他恨恨地瞪着我:“可我看你的樣子似乎一點都不着急!你跟我父親,誰都沒把義權的安危放在心上!”
“你誤會了,子上。你父親是什麼想法我不敢說,但我是義權的親哥哥啊!我怎麼可能不擔心他的安全?”
他哼了一聲:“倘若你們果真擔心,便應該取消這次作戰!明知道義權已被送往成都,永安陷落、叔權哥詐降的消息傳過去,義權難道不是死路一條嗎!?”
“我知道,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是否應該取消原定計劃。”我深吸一口氣,“可是子上,你家學深厚、熟讀兵法史書,總該知道什麼叫機不可失。錯過了這個機會,難道你要我真的帶着江陵城投靠蜀漢?萬一江陵和我詐降的事實敗露,你覺得李嚴就會放過義權嗎?”
司馬昭語塞,沉默片刻,轉身道:“既然如此,我自己去救義權!我一個人容易隐藏行蹤,總能設法潛入成都!”
我一把拉住他:“别傻了!你是想不告而别,還是想要我或者你父親的正式命令?哪種渠道都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你當時南下,甚至還在父母喪期,不也沒人說什麼?”
“我當時有先帝密令!!”
我也有點火氣上來了,拽着司馬昭的胳膊強行讓他轉過身來面對我。
“别鬧了,子上!你現在有正式的軍職,私自出走是要軍法處置的!你父親不可能答應你這種無理要求!”
他憤怒地甩開我的胳膊,大聲說:“我本以為叔權哥你能明白,才來找你商議!你可是義權的親哥哥啊!果然你心裡,并沒有把夏侯家的人當做兄弟嗎!?”
這下子踩到了我的痛處,我忍無可忍地甩了他一巴掌。清脆的聲音在深夜格外響亮,他一下愣住了,呆愣地看着我。
“清醒點了嗎,子上?”我沉聲說,“你不是小孩子了,要知道有些話是不該說的!”
他似乎意識到自己剛才确實過分了,垂下頭讷讷地說:“抱歉,叔權哥……”
“義權是我弟弟,無論如何我都要救他。但是,對一個将領、一個臣子來說,國家利益為重,社稷百姓為重。我看義權比你更清楚這一點!”
司馬昭垂着頭不說話。
“再說,他臨走前不是托奚英帶話給我嗎?‘兄弟相見終有日’,我相信他一定會想方設法在蜀漢生存下去,哪怕……忍受一時的誤解和罵名。”
司馬昭眨了眨眼睛:“叔權哥,你是說……”
“我也隻是猜測。”我輕歎,“我想他可能也會學我當年那樣,假意投靠蜀漢,保全性命吧。所以,今後我們可能會聽到一些不利于他的消息,但我們一定要相信他!不僅是我,你,也要相信他!”
“我當然會相信義權!”
我點了點頭,拍拍他的肩膀:“你回去吧。今晚的念頭,就此打消,不要跟你父親提起半句。當然,我也不會跟他說的,你盡管放心。”
他沉默着,要走不走。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再勸,隻得尴尬地陪他站着。忽然他擡起頭來,淚痕滿面,眼眶通紅,哽咽着問:“叔權哥……你說,我要過多久,才能再見到義權?”
我的心忽然被強烈地觸動了。那一瞬間,我仿佛觸摸到他們兩人之間,我一直不希望看到的那份情感的實體。聯想到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自己的戀人,我忽然覺得心疼。
我堅定地對司馬昭說:“我沒法告訴你要過多久,但是,再見之日,希望你對義權,初心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