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帶着濃重的頭疼醒來,有點記不清自己昨晚到底幹了些什麼。記憶到後來已經斷片,幾個孤零零的畫面連不起來,隻記得自己在回香閣彈了一首驚天動地的曲子,喝得酩酊大醉等着人擡下樓。
左手傳來隐隐痛感,我擡起手,看到左手的小指和無名指纏着繃帶,想了半天才想起,昨天那首曲子彈得太用力,曲終時我的左手兩指被琴弦割傷了,當時也不覺得疼。
再看四周,顯然是在我自己的卧房中。我放心下來,又躺了一會,掙紮着爬起身來,喚人進來服侍。
紅印帶着幾個婢女一邊服侍我洗漱更衣,一邊柔聲勸我不要再喝那麼多酒、太傷身體。我這才知道昨晚我在回香閣鬧了許久,最後是陳慶把我帶回來的。他和杜三見我和杜敏遲遲不歸,戌時起便在城内四處尋找。兩個人都沒想到我會去回香閣喝花酒,竟然花了很長時間。找到我的時候,正好撞上我發酒瘋抱着杜敏哭。
我心想壞了、這下我在後輩心中的形象全毀了。這段我是真不記得了,也不知道我哭的時候說沒說什麼不該說的。
洗漱完畢又喝了醒酒湯,時間已近中午。我覺得腦子清醒一點了,叫仆人去把杜敏請了過來。那孩子戰戰兢兢地進來,表情古怪,别扭地坐了下來,比平常坐得離我遠多了。
“謝樂,昨晚真是辛苦了你。我甚少如此貪杯,讓你見笑了。”
他搖搖頭:“能為将軍效勞,是謝樂分内之事、甘之如饴。将軍不必放在心上。”
我聽了就覺得有點别扭。跟我進京兩個月,整天沒大沒小地玩在一起,我早已習慣他一口一個“叔權哥”。他突然改口叫我“将軍”,我直覺有些不對勁。
“昨晚我是否做了什麼失禮的事?”我柔聲詢問。
他卻像是被吓了一跳,忙道:“沒有。沒什麼的。沒什麼……”
我一陣沉默。這意思就是有,并且還把人吓到了。我想起紅印告訴我的場面,雖然沒有問過目擊者陳慶,但我隐約有點印象,我昨晚好像是抱着曹叡……
看來我八成是把杜敏當成曹叡了。
我長歎一口氣,打量了一下半敞的房門,悠悠道:“看來昨晚,我醉酒之後把你當作了别人,作出了失禮之舉,是不是?”
他低着頭不說話。我調整了一下坐姿,鄭重地向他行禮:“夏侯稱為昨夜失禮之舉,向杜公子緻歉。”
杜敏結結實實吓了一大跳,忙不疊以更隆重的禮節回應:“将軍折殺杜敏,杜敏不敢!杜敏雖然年幼,也知輕重緩急,昨夜之事絕不會洩露一星半點,将軍盡管放心!”
我直起身來,吩咐他擡頭看我,平靜地問他:“我昨晚到底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想聽謝樂直言相告。”
他沉默着不敢說,目光遊移不定。我等了片刻,想着這孩子終究膽量不夠,便主動問道:“我……将你當作了‘叡兒’,是麼?”
他頓時露出驚慌失措的神色。我輕笑一聲:“對你或許是失禮了,但我想我即便是喝醉,也不至于做出強人所難之舉。應當沒有冒犯你吧?”
他用蚊子叫的聲音回答:“沒、沒有。将軍隻是……認錯了人,酒後想起了傷心事吧……”
說完他沉默片刻,好似鼓起了巨大的勇氣,問我:“将軍的心儀之人,可是某位公子?”
我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又仔細觀察了他的表情,終于确定一件事——他應該沒有想到我口中的“叡兒”其實是當今皇帝。
想想看,作為一個當代人,又出身剛剛歸附的偏遠地方,他可能連皇帝陛下的名諱是什麼都不知道,無法立刻将二者聯系在一起才是比較合理的。
這樣一來,他的擔憂或許隻是撞破了我“性喜龍陽”并且“心有所屬”的秘密。
我放心了很多,心态便也從容起來,沉聲道:“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隐瞞什麼。我确實心有所屬,一直獨身一人未曾娶妻成家,也是因此導緻。不過,你無須在意。我與心儀之人因為種種原因,無法長相厮守,但我并不會因此而濫情。昨夜酒醉之餘真情流露,并非是想要你如何。”
我這番話說完,杜敏明顯放松了下來。看得出,他确實被吓到了,可能也不乏“我如此提攜是否因為看上了他”的猜測,擔心捅破了窗戶紙,我向他提出什麼非份要求。
他行了一禮,恭恭敬敬道:“将軍推心置腹如實相告,謝樂萬般惶恐。将軍放心。謝樂對将軍的敬仰感恩之情絲毫不改。将軍的私事,即便是對父母至親,謝樂也絕不會透露半個字。”
“嗯,你知道就好。”我淡淡道,“你回去吧。我酒還沒有醒,今天不想出門。你若要出去,跟杜三說一聲,讓他安排仆人陪着你。”
他向我道了謝,恭恭敬敬離去。我揉了揉眉心,内心也有幾分懊悔,昨晚不該放縱自己到那般地步。杜敏沒有猜出我的秘密情人是曹叡純屬我的運氣。如果真的被他猜到了,無疑是很不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