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告訴我,他趁着進京奔喪的機會,親手将我托付給他的丹藥當面交給曹叡,包括我寫給曹叡的密信。他寬慰我說,曹叡沒有什麼抵觸的反應,看起來氣色也還可以。
我知道曹叡肯定不願意跟我傾訴求子不順的事,也不願意在我面前過多提及。除了上次皇後小産,他實在傷心難過,在我面前繃不住,後來有關這些事情,他就不怎麼跟我說起。
我倆之間的關系,實在不适合談論他的子嗣。倘若他能順順利利擁有健康的繼承人,以後我們相處起來,應該也會更順暢一些吧。
不管怎麼說,太和四年七月十八,我終于“老夫聊發少年狂”,隐瞞了永安、江陵兩城的軍民百姓,帶着總計八人的小隊,離開永安,踏上了入蜀之路。
經過反複讨論,最終計劃是通過陸路前往巴郡,和杜濟在巴郡的舊友“接上頭”,在對方的幫助下更換行頭,做實“巴郡小商戶”的人設。随後再從巴郡上船,走水路進入四川腹地、直入成都。
正如星寰所說,一路上都很順利。杜家在巴郡的朋友很給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相信杜家的說法,反正是沒有表露出任何的質疑,不遺餘力地幫忙,甚至幫我們搞定了進入成都的通行證。
“通行證”這個東西,是時代的剛需。戰争時代,叫得上名号的城市都需要進出的憑證。看似管理嚴格,一般來說也不算難搞。總有空子可以鑽,總有人脈可以找。
但我們還需要一個證件,必須是有門路才能辦理,就是能去成都做生意的憑證,蜀漢叫做“錦牌”。
有了這個錦牌,才能自稱商人而不會招緻疑問。永安的商戶是沒有這個東西的。因為他們還算是蜀漢子民的時候,成都那邊并沒有弄出這個證件來。
換句話說,這個證件的出現就是在失去永安之後,蜀漢方面為了防範間諜而弄出來的。永安人連見都沒見過,隻能在巴郡想辦法。
在船上航行了十來天,眼見着距離成都越來越近,我的心情不能不說也少許緊張起來。在成都有什麼等着我,能不能找到夏侯和将他順利帶回來,都是無法預知的。
“船速好像加快了。”杜敏說。
我站在窗邊朝外面看了看,暮色更深,船行的速度确實快了不少,心中的擔憂稍稍放下。
又過了一會,司馬昭回來了,笑嘻嘻地跟我說:“馬上要到渡口了。咱們準備宿夜吧。晚上吃啥?”
我也笑:“阿昭果然是飲食上最要緊。”
司馬昭撓頭:“走了這許多天,幹糧都快吃完了。船家隻會炖魚,實在吃得有點厭了。”
我正想安撫他兩句,筚紅棘在他身後進來,冷硬地說:“船靠岸了,去獵些野物。同去麼?”
司馬昭兩眼放光:“去!當然去!現在就去麼?”
我趕忙阻攔:“要去哪裡?别走遠了,人生地不熟的。”
筚紅棘目光堅毅,輕描淡寫地說:“山裡,沒什麼危險。肯定把他好好帶回來。”
我看看已經興奮得快要伸出舌頭斯哈斯哈的司馬昭,再看看筚紅棘的淡定從容,心知我已經阻止不了他們了,隻好叮囑:“一個時辰之内,必須回來。”
兩個人像是脫離了啰嗦班主任的小學生,拿上武器風卷殘雲般地走了。
我搖頭、歎氣。杜敏起身來到我身邊,不無羨慕地說:“我也想跟他們一起。打獵一定很好玩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你在自己的賽道上好好努力就好,不用非要跟風自己不擅長的東西。”
杜敏似懂非懂。我微微歎氣,轉身出了船艙。
我還是對司馬昭過于寬容。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白天裡看起來生機勃勃的山林,此刻已經換了一副面孔,在夜色中顯露猙獰,如同伺機而動的妖魔鬼怪。
早知道是這樣,我不該放司馬昭出去的。即便有筚紅棘在,風險還是太高。
船已經停靠在渡口,船家和船工正在忙着下錨停船。我的親兵和黃權眼見不需要再幫忙,都在船頭站着,對着岸上的方向閑聊。
我走過去,幾個人看着我。為了避免暴露身份,出門在外,我嚴禁他們在人前向我行禮。
黃權小聲對我說:“方才,阿昭和筚兄弟上岸去了,公子可知曉?”
我點點頭:“等着今晚加餐。不過,此處距離成都隻有一天的水路了,說不定會有官差來巡邏檢視,小心為上。”
黃權無聲點頭,朝着成都的方向看去,輕輕感歎一聲:“想不到黃某有生之年,竟有重返錦官的一日。”
我無言,但我心裡,同樣也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