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泠擡眼。
“看看你手邊的書是什麼?”他道。
聞言虞泠側過眼,手邊的書正是一摞孟子,于是回答:“回殿下,是《孟子》。”
“念。”
屏風裡隻有短短一個字。
虞泠愣了一下,旋即翻開《孟子》,念道:“請為王言樂。今王鼓樂于此,百姓聞王鐘鼓之聲,管籥之音,舉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樂,夫何使我至于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今王田獵于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獵,夫何使我至于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此無他,不與民同樂也。”
宮室内靜悄悄的,徒餘她的聲音。
翌日,内侍送虞泠出宮時喊下了她,遞上一錦盒,虞泠有些驚訝,恭恭敬敬接住。
“這是殿下囑咐奴婢交給虞郎君的,還請郎君記得日日前來修書。”
虞泠道:“草民謹記。”
待人離去她才松懈下來,打開錦盒,裡面竟是青瓷瓶裝的一小瓶燙傷藥膏。虞泠看向自己手指上的燙傷,經過一晚,她自己都忘了,殿下竟然注意到了。
此等金貴之物,我可不敢用。虞泠讪讪心想。
本以為進宮修書,沒想到讀了一晚上《孟子》,虞泠打了一個哈欠,悠悠回到自己的住所。
“殿下,中郎将求見。”黃維景小聲道。
李谲斜倚在榻上,擡手讓他進來。
宮婢忙着添香,李谲直言:“查清楚了?”
秦塞雲道:“那位姓虞的學子确實身份有異,且跟一人關系匪淺。”
“誰?”李谲擡眼。
“大理寺少卿——裴賀。”秦塞雲回道。
“大理寺少卿?”李谲把玩着杯子的手頓了頓,他直起身,把杯中茶水倒入案上花瓶之中,“是方才從涼州回來的那位裴少卿?”
“正是。聽說他在涼州擔任刺史三年,還曾深入朔北查探,九死一生。”秦塞雲道。
李谲唇角浮起一抹微笑:“這個裴賀一回長安能就任大理寺少卿,不僅是因為涼州的刺史經曆,還有一個重要的部分。随他回到長安的,還有雲州堪輿圖。”
“雲州堪輿圖?”秦塞雲坐直了身子,頗為驚訝,“南國滅國之時不是被大火焚毀了嗎?朔北苦尋三年也不得其痕迹,就被一個刺史收入囊中?”
李谲放下杯子,複把玩起一把折扇,紙傘打開上書“見賢思齊”四個墨字,“這個虞泠不簡單,經史子集,高談策論,探口而出。你繼續去查。”
“是。”秦塞雲道,他忽然想起了什麼,繼而出聲,“春闱在即,聽聞有舉人告發......”
他聲音忽低:“有人舞弊,該案目前已經移交大理寺處理。”
......
“告發的舉人名蘭庚重,年二十一,籍貫蘇州嘉興,半年前來了長安備考,住在城内一個寺院之中。據他所說,是在一酒宴之上聽到幾個學子的醉話,話中提及已得春闱考卷之事。他心中不忿,才行告發之舉。”常評事叙述道。
裴賀翻閱着整理好的案卷,蹙眉道:“春闱由尚書省禮部接管考試事務,禮部侍郎為主考官。蘭庚重所說的那幾位學子你可找到了?”
“蘭庚重說他也沒有看清,隻知曉其中一位是靖安侯侯府的世子曾閱。當日他也在酒席之上,難道他也參與了買賣考卷?禮部之中有人漏題,要不要先從禮部查起。”常評事道。
裴賀将筆放回在筆架上,“沒能找到被販賣的考卷就不能定案,從當日酒席之上的人查起。務必好好詢問蘭庚重,酒席上還有哪些人。”
他着人去請世子,卻不想他幾日前便不在府中。
“這幾日是晉陽公主所辦的春日宴,遍邀了不少舉子前去。這位世子曾向公主行卷,二人交往頗深。這案子若牽引到晉陽公主,可就難辦了。”聞笛蹙眉。
晉陽公主李簪雪與當今東宮太子乃是一母所出。皇後出身太原王氏,關隴貴族。皇上還是齊王時就與皇上結發,二十年來相敬如賓。其家族兄長亦在朝為官,頗有建樹。奈何紅顔薄命,在生下長公主後便仙逝。
皇上極為寵愛與明德皇後二子,甚至于到了溺愛的程度。晉陽公主幼時便極為聰慧,更是習得一手好字,将其父那手飛白體學得一般無二,天下無第三人寫出。她書畫,騎射,樣樣俱佳,且貌美多才,頗具其母生前的天人姿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