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那雙唇顫了顫,翠翠吓得大叫,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阿爹,阿娘!”
聽見翠翠的喊聲,張屠夫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忙攙着妻子就往自家跑。一鑽進屋子,張翠翠便撲了過來,躲在他身後,抖聲道:“她......她......”
張屠夫夫婦倆的目光一齊往床榻上看去,窗外雪色映在女子蒼白的面容上,她唇瓣微顫,裂開一個血紅的口,眼睛緩緩睜開。
女子還有些适應不了這樣的光彩,蹙了那娥眉。
翠翠娘上前輕聲問道:“姑娘啊,你還好嗎?”
見女子回答不出聲,她便差使張屠夫倒了碗熱水,遞到她唇邊。
一碗熱水下去,女子似乎好了些,方擠出一聲哼便又昏倒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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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那些從邊關逃來的難民凡是至了本村的都安置好了。”聞笛回禀道。
裴賀自高高累起的書卷間擡起頭,道:“派些人每日給他們送吃食,還有派郎中醫病。”
聞笛給他遞上熱茶,邊道:“邊關的仗打了好幾個月了,不是說勢頭正好嗎?怎麼會還有這些難民流落?”
“隻要是戰役,無論是赢是輸,苦得都是百姓,我們做官的,也隻能做自己能做到最好的。”裴賀垂眸道。
“這一仗啊,長安那邊,太子殿下親事也拖了許久,若能讓秦王殿下順利凱旋,隻怕朝中的格局也會改變。”聞笛低頭替裴賀磨墨。
裴賀輕聲道:“世間事不可能完全停滞不前,沒有變化,有人,就會有争搶,有風波。”
“當初長安那件事,會不會有秦王殿下的手筆?”聞笛猜測。
裴賀停筆,當初自己被人誣陷入獄,如今更是被貶到了甯州,細細想來,裡面其實有許多關竅。除了自己執意查案,惹怒陽泉侯對自己下手,還有......自己是如何順利從牢獄裡出來的。
“三皇子于我之間沒什麼太大的聯系,他會出手,除了想借我的手做些什麼,便是有人相求。”他道。
聞笛停下磨墨的手,心裡閃過一個名字,卻不能脫口而出,隻好憋着。
裴賀心想,當初自己是直接被金吾衛抓走,而金吾衛中郎将秦塞雲不知依托何人,想着想着,他手下寫出一串大逆不道的貴人名字,忙用筆劃了去。
李谲像争奪太子之位,首先要做的便是樹立自己在朝堂間的威信,如此他的選擇便是此戰,一舉拿下雲州,絕了朔北唇亡齒寒的想法。許是雲州堪輿圖,讓他發覺了虞泠的存在,她無疑是個完美的軍師。
是自己的錯,裴賀蹙眉,倘若不是自己給了虞泠一條來往長安的路,她也不會像如今這般受人束縛。
他頭痛地悶哼一聲,擡起眼,盯着屋外那方寂寥的雪色,那自己呢?自己在這一副棋中算什麼。
是啊,除了要樹立自己的威信,還有的便是除去任何有可能造成威脅的敵人。
李谲是想讓自己幫他對付陽泉侯?他為陽泉侯所害,如今手中又有證據,看來這長安,他是不得不回。
想罷,他吩咐聞笛,将自己手下寫好的長信,寄往長安。
風雪滿山,預兆的便是甯日。
聞笛看着他那副模樣,脊背一寒,讪讪道:“這朝堂之争太過可怕,咱們還是乖乖待在甯州吧,這樣想來,甯州還挺好的。”
裴賀朝他抿出一個笑容,又道:“你去看看,侍劍怎麼還沒回來,是不是被誰家小娘子給絆住了腳。”
聞笛領命,轉身一腳踩進了雪地裡。雪色在日光下明亮耀眼,虞泠眸中一個光點一直一直跳,晃得她睜不開眼睛。
一口陰霾似的污濁之氣堵在喉口,如日光射入雲彩豁然散開,她睜開眼睛,入目是高高留有各種紋路的橫梁。
她咳嗽一聲,口中滿是血腥鏽氣。
這裡像是一戶尋常人家,她目光一移,落在一側的燈架,桌椅上,鼻尖還萦繞着一股怪異的氣息。
她渾身正漸漸回暖,手也有了力氣。
張翠翠奉了她爹娘的命,不情不願地端了湯藥進來,一見床榻上的人已經睜開了眼睛,先是吓了一跳,後才捂着胸口輕聲道:“吓了我一跳。”
“你醒了啊。”她佯裝一副冷漠的樣子,将藥碗遞到虞泠面前,接着看起自己的指甲。
虞泠有些遲鈍地接過藥碗,反應過來才灌入口中。
張翠翠用餘光看着她,病美人睜開了眼愈顯得清秀婉美,一舉一動都是溫柔有禮,她心裡一顫,趕緊低頭啃着指甲。
“謝謝你們救了我。”虞泠輕聲道。
張翠翠咳嗽道:“不必謝我,是我爹娘要救你的。”
虞泠又笑:“那我也謝謝你阿爹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