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泠詫異了一瞬,而後笑開:“難不成長得有些模樣的都得嫁人?那你這麼好看的小娘子,是不是也有相配之人啊?”
翠翠扭捏地轉過身,靠在那棵老樹上,道:“相配之人倒沒有,想配的倒是有一個。”
虞泠看出她心裡的小心思,下一瞬便被她拉扯着進了暖暖的屋子。翠翠讓她坐下,然後認真道:“姐姐,你可會寫好看的字?”
虞泠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太好了,”翠翠捧起來,笑得跟朵花似的,又克制住,朝她努努嘴,“我有一個喜歡的人,想跟他表明心意,但是又不敢宣之于口,寫信嘛......字又不太體面。”
虞泠了然地點點頭,提起筆,又停頓了一下,道:“你想寫些什麼?”
“寫的簡單一點就好,簡明扼要,表達我對他的心意就好。”翠翠伏在她膝前,笑道,“姐姐你知道嗎?他是個很好的人,長相英俊就算了,性格也特别溫和,為人也正直。他才來到我們村子沒多久,就做了許多好事......”
一說起那個人,她就打開了話匣子。
虞泠隻笑着附和:“當真這麼好,那你真是有福氣,這樣的人,世上能有幾個呢?”
她失了神,是啊,還能有幾個呢?正直溫柔并存,剛正不阿也會有私心。
毛筆在紙上暈開一個墨點,虞泠吓了一跳,忙提起筆用手去扇,防止其被暈開。
翠翠抽走那張紙,滿意地在眼前看了看。
“這樣就好了嗎?”虞泠擡起頭看她,自己不過才寫了兩句。
“好了!”翠翠點頭,“就這樣,簡單不失文雅,甚好!”
看着女孩蹦蹦跳跳的背影,虞泠将筆放下,歎了口氣。如今自己流落此處,總是待在翠翠家也不是好事,總要找了營生果腹才好。可是自己能做什麼,又能往何處去,是離開甯州,還是待在這裡。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裙,有時一晃神自己還在那生殺遍野的戰場上,永無甯日。
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你到底想要什麼呢?
對于感情你不索求,對于金錢你不貪婪,對于權勢你不渴望。
虞泠,你到底想要什麼?
自由,或是真正安定的生活。她仰面躺下,又側過身,那雙靜悄悄的瞳孔一動也不動。
自打從長安走過那一遭,她的心好像經過了一次很重的跌宕,從前她不信任何人,覺得任何人都能成為助力她逃脫并且向上爬的棋子,不相信真的感情,因為沒有人曾給予她那些。哪怕是裴賀對她再好,她也仍舊是敬而遠之。
虞泠沒有預想過,自己這樣做,隻會辜負那些真的情義,她也從未把旁人框進自己未來的計劃中,哪怕是陪伴自己的阿滿,她也能做到絕情地将她留下朔北。
對于這樣的人,那濃厚的熱情也會消退吧。
她想起那日裴賀對自己說的那句話:“阿泠,你對我說得這些話我會記在心裡,你對我并非真正的男女之情,我看得出來,可我仍舊感到開心。”
他們之間相互記挂,可從始至終總是差那麼一點兒。
從戰場上走了一遭,才知道與相愛之人相依相守是多麼不容易。
“隻緣感君一回頭,使我思君朝與暮——”
方念完最後一個字,聞笛臉一紅,立馬将頭别了過去。他心道,這張娘子還真是膽大,情詩都送到府中,裴賀的面前了。
他去看裴賀的臉色,後者卻不甚在意地将信紙一折,遞交給他:“送回去吧。”
“回......去?”聞笛有些詫異,不一會便想明白了,敢情裴賀不好意思直接拒絕,留着又不太好,讓他偷偷送回去,也給張娘子留點面子。
他呵呵一笑,當即把那信揣進兜裡,臨走前歎息道:“可惜了,張娘子看起來豪放不羁,竟然也寫得如此秀麗的小字,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字?裴賀面色微變,道:“等等。”
“把信給我。”他從聞笛手中抽走信紙,方才那兩行字忽然既模糊又清晰地倒映在他腦海中,他莫名覺得有些熟悉,像是曾經在哪裡見過。
那每一個橫平豎直,每一處筆鋒都像曾經深刻映在他的腦海裡,裴賀蹙眉,心裡忽然有了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是她的字。
會是她嗎?
穿堂風撫過,差點垂落那張薄薄的紙片,他下意識握緊,目光就那樣不受控制地看向屋外。
雪,依舊在下。
“郎君,你去哪兒?”聞笛看到裴賀邁步跑出了屋子,連氅衣都忘了穿,當即吓了一跳,拿上外面的氅衣追了出去。
侍劍看到他們還有些納悶,問道:“這是怎麼了?”
“郎君看了張娘子的信便急着出門了!”聞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