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生溫柔望向立夏,“我體内有蠱,林動死了我也活不了多久,現在撐着隻是因為我現在意識是清醒的。”
“隻要母蠱一死,子蠱必死無疑,并非他口中所說的不死不滅,這是這種蠱的唯一缺點。”
“蠱?”雲傾說道,“什麼蠱?”
“噬神蠱,他們稱這蠱為噬神蠱,我體内的蠱是靠林動的血養大的,若他死了,我也活不了。”劉生長歎一口氣,想着接下來僅剩的時間那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那也不算浪費。
“我中蠱到現在已有一個月,已經深入骨髓。”
“這種蠱我也不知道何解,我是在八面樓中的蠱,之後被送到這裡,整天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下,開始我天天還能清醒。”
“後來我隔天清醒一陣,再後來我就渾渾噩噩,所作所為都不是我自願的,但是嗜血真的會上瘾,完全離不開血後,那時候就會完全變成不人不鬼的傀儡,像我一樣。”
“但是我隐隐約約聽到他們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麼,可能是解藥吧,他們要銷毀那個東西,若是被毀了,那這蠱就真沒有解藥了。”
“我所知道的,就隻有這麼多了。”
“若你們要找解藥,那就要抓緊時間了,一定要趕在他們之前。”
雨有些小了,淅淅瀝瀝。
劉生說完,朝着流水村的方向出神,“立夏。”
“劉大哥。”淚水已模糊立夏的視線。
“家裡就拜托你們了。”劉生拾起地上的劍,“我走後,别告訴鹿鹿。”
“鹿鹿還在家等你回去呢,劉大姐也在等你,劉大哥,隻要活着就有希望。”
劉生依舊望着流水村的方向,“沒用了,回不去了。”
“回得去的。”立夏嘴角扯起牽強的笑,她知道,即使有解藥,劉大哥也不會去試的。
他心中的底線已經崩塌,他無法面對他自己,也沒辦法原諒自己。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立夏現在覺得心被人狠狠揪起,她什麼也做不了,什麼都無能為力,那種眼睜睜看着悲劇上演,她有時也恨,這世界上,為什麼那麼多無能為力。
她恨她自己。
她想盡善盡美,但卻無從縫起掉落一地的碎布。
現在,他要眼睜睜看着劉生走向死亡,而她,什麼也不能做。
因為這是他的選擇。
這也是他最後的尊嚴。
劉生無聲地流着淚,對于他來說,現在的他就是十惡不赦的罪人,他沒有理由也沒有臉面活在這世上,他心中有愧。
但是,他不想讓鹿鹿知道她有個這樣的父親。所以,他提出自己的最後一個要求。
“立夏,劉大哥最後求你一件事。”
“劉大哥你說。”立夏哽咽着,心中悲苦萬分。
“不要告訴他們,我想在鹿鹿心中留下一個好的印象,不要給她說我死了,你就說,我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會回來,還有,我對不住劉月,告訴她别等我了,改嫁吧,我的母親還要托你多加照顧,麻煩你了。”
“好!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立夏抽抽搭搭,淚止不住地流,她接受不了這個結局!為什麼!為什麼好人沒有好報,這個世道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
麻繩偏挑細處斷,誠誠懇懇一輩子,安分守己一輩子,卻換不來一時安甯。
“姑娘,謝謝你們救了我,抱歉了,我無法報答你們。”
“你認識鹿鹿嗎?”
“我認識,鹿鹿很可愛。”雲傾語氣籠罩淡淡悲傷,似是遠處雲霧,朦朦胧胧,她不知道自己這種情緒又何而來,心中似是有一塊石頭壓着,他們不過今日才認識,算不上熟識。
“鹿鹿現在長什麼樣子呢。”
“鹿鹿長高了,她很可愛,劉大姐把她照顧得很好,她們都很好,隻是很擔心你。”雲傾說:“你不用擔心,我會告訴她,她的父親是個偉大的人。”
“謝謝你了。”劉生也在哭,“今生無以為報,隻有來世為你們當牛做馬,來報答你們的恩情。”
“不要告訴鹿鹿我葬在哪,等她長大了再告訴她吧,告訴她我對不起她。”
雲傾也有過阻止他的想法,但她選擇尊重。
這是他最後的選擇,她無權幹預。
立夏鮮紅的衣袍在雨中格外刺眼,她不敢去看劉大哥眼睛,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像是被人勒住喉嚨喘不上氣,不由得癱坐在地,前所未有的疲憊感如潮水湧來,幾乎快要将她淹沒。
恍惚間劉生想起鹿鹿那雙明亮的大眼睛,想起妻子害羞時的模樣,想起母親燭光中縫縫補補,田埂上野牛,路邊不知名野花,他們一家人,雖不富裕,但很開心,很快樂。
可是如今他再無無法回去了,也不知道今年院中的槐花開的怎麼樣,也不知道鹿鹿長高了多少,還有他一直愧對的劉月,是不是還在家中苦苦等候,一個人操持家務,還有母親......
山路泥濘,小道難走,村口屋檐支了燈,喚遠方遊子早些歸來,不要忘了回家的路。
天色漸暗,有人在雨中離開,在暮色中倒下,永遠也沒有睜開雙眼,從此長眠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