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檐瓦礫,道路慢慢變窄,地也變得崎岖不平,偶有車轱辘碾過,日積月累在小道留下深壑,一處深一處淺。
有小孩相互追逐打鬧,臉上沾着灰土不自知,門前婦人抱緊懷中襁褓中的孩子,輕輕搖晃着哄睡,盼着丈夫今日能早些歸來,老叟佝偻着背杵着拐杖顫顫巍巍路過榭季一行人。
路過時忍不住多看兩眼,滄桑面容上多的是疑惑不解,小孩好奇盯着他們看,婦人也多默默打量,注視他們離去,猜測他們會到哪家去。
房屋緊湊一個挨着一個,嚴絲合縫,房梁壓得很低,與外面天差地别。
不遠處有雞鴨鵝扯着脖子叫,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下倒顯得極為熱鬧,尤其是在路過一家門前,糞便氣息尤為濃烈。
阿言掩着口鼻,有些嫌棄,極為小心地看腳下路,以防踩到家禽糞便。連理拉着榭季發帶小心翼翼跟在後面,又忍不住好奇四處張望。
榭季臉上挂着和煦笑容,對路過的每個人都禮貌笑笑,年雲淺一言不發跟在少女身側。
路過一庭院時,門大大咧咧敞開,一漢子赤裸上身正蹲在院内殺雞,雞毛落了一地。
榭季他們正好路過便見那漢子擡頭,面容有些兇狠,一看就不好相處,看見柴望舒後眼前一亮,把手中沾血的刀往地上一丢,随即叫住他們,“望舒妹子!回來了!”其聲音雄渾深厚,穿透整個小巷。
柴望舒愁容轉笑,“李大哥。”
看清她身邊的人後,李大哥撿起菜刀,“妹子!這些人又來讨債了?”他一副要用刀砍人的表情,仿佛下一秒隻要柴望舒說是,他就要提刀而上。
榭季微笑不着痕迹側擋在年雲淺前面,就怕那人沖動。
“不是不是!李大哥,這些是我恩人!不是來讨債的。”柴望舒連忙搖頭,生怕說晚了他就要動手。
“妹子!你真賣身了?要我說何至如此!你大哥我這裡還有些銀兩,再不濟也能買塊地!”李大哥有些着急,“我賣雞鴨這麼久,不用擔心我吃不上飯!”
“不用了不用了,李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那是你娶媳婦的錢,我不能用!”她擺擺手,“我還要謝謝你每天照看我母親,這份恩情我不會忘的,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看看,李大哥你忙你的吧,不用擔心我,我恩人他們是好人,沒事的。”
李大哥沖上來,将手中的雞強行塞到她懷中,“拿着吧!不要錢一隻雞總行吧!”
她見推脫不得,隻好拿上,“那謝謝李大哥了,我以後一定會還的!”
“咱倆還客氣啥!”李大哥憨厚地摸着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目送他們回家才滿意地收回目光。
柴望舒帶着他們又走了幾步,停在一扇關着的破舊木門前,門上有多處劃痕,輕輕一推就開了。
年雲淺看見劃痕時眉頭一皺,明顯的刀痕,看來是有人不久前才上門讨債過。
“娘!小白!我回來了!”
柴望舒将他們請進門,在屋裡找了許久才找出兩個木樁子,在上面蓋一塊布,“恩人們不好意思,我家沒有凳子,還請将就一下,真是不好意思!昨天已經被他們搬空了,隻剩下這些了。”她撩了撩瑣碎的發絲,有些羞愧。
将人請到家中,沒有茶就算了,連坐的地方都沒有。
榭季環顧四周,沒有凳子、桌子、屋内空蕩,屋外也空蕩,這個家隻剩下一個空殼。
“沒事沒事,我們不累。”
屋内隔着布,傳來陣陣咳嗽聲。
“各位恩人稍等片刻,以往小白這個時候在家的,不知道今天跑哪去了。”她走進屋内,扶起床上摸索着的老婦人。
門外傳來聲響,伴随着歡快的腳步聲,“阿姐!我回來了!”小孩的嗓音有些明朗,似是今日遇到了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榭季、年雲淺等四人齊齊朝門外望去。
小孩高興進門,在看清屋内的人後,踏入門檻的腳步一頓,步伐變得遲緩起來。
“是你!”連理記得這個聲音,今日在街上偷他荷包的就是這個小孩!原來他叫小白!
柴望舒扶着婦人掀開簾子,看見小白站在門口,“小白,你今日去哪了?這麼晚才回來?快過來!”
小白低着頭,慢慢挪過去,手中緊緊攥着碎銀子,下意識摸了摸胸前藏起的東西。
瞧見他下意識的動作,望舒心中奇怪,向他走去。
榭季手疾眼快扶過老婆婆坐下,“謝謝。”老婦人雙目失神,摸索着身下的木樁子坐穩,他用手在老婦人眼前晃了晃。
老婦人沒眨眼,直愣愣麻木看着一處。
榭季年雲淺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一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