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附近沒有其餘人,隻有風聲和樹葉簌簌的響聲。
步笑安勾起發梢繞了兩圈,随後抱起肩。
上一次見他是在十年前,他的樣子變了不少,棱角變得分明,不仔細看看不出從前的樣子。當時的冷靜沉穩和忠心樣子在他的身上通通不見,留下的是歲月的痕迹染出來的荒唐。
她唇角微彎,似笑非笑,“多年不見,這孤說的是熟練了。”
蔺甘棠聞言,目光一斂,擡手遮住頭頂熾烈的陽光,臉上荒唐之色褪去幾分。
“十年了。殿下也是多變了許多。”
步笑安聞言哈哈兩聲,“那也沒逃過你的眼睛。”
腦袋頂的太陽往西傾斜了幾分,光影在二人之間拉出長長的剪影。
看樣子離天黑還有一會兒,步笑安想了想又道:“走吧,去大名鼎鼎的永甯大道看看。”
蔺甘棠拿起扇子擋着陽光,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半認真半荒唐地開口:“是,殿下。”
美人兒聽多了,看他這一本正經的樣子,倒是有一些不适。這人這麼一副德行,倒是真真如民間口口相傳的樣子。
想必也是真的以遊山玩水之名出的王宮。
她瞥他一眼,有什麼話要說出口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幹脆利落地走出了禦史府。“得了,之後再叙舊。”
蔺甘棠跟在步笑安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隻是目光有些深沉。
他們之間太多年沒見,當年的情誼還剩多少分誰也說不好,摸不清。
永甯大道,名震章州,坐落在章州西南一角,大道之寬,可以橫着過五輛馬車不顯逼仄。
兩側杵着十餘個青龍玄武石雕,一樣望去威嚴肅穆,十分氣派。
然而,自這條大道起建以來,除了修繕的官員與工匠,再無凡人或車馬踏足其上。
民間傳言四起,有人言見陰影飄忽,有人稱聞啼哭凄厲。
于是,此地被百姓喚作“鬼道”。
但是此地卻是孩童最愛之地。
“日月替,鬼道起,夜晚不要回頭理——”
禦史府離這裡不近不遠,卻也用不着騎馬,二人步行着至此。
街市漸漸遠去,吆喝聲逐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孩童們的嬉笑聲。
恢弘的大道前是孩子們圍繞着碎石在玩鬧。
大概也隻有孩童才可以如此天真的面對世事萬物。
“沒想到在孩童的眼裡,這破碎的長甯大道竟成了他們的樂土。”
蔺甘棠微微一笑,在她背後道:“是啊,在孩子的眼裡這世道多美好。哪裡知道世間的險惡。”
就像曾經的她一樣。
還記有一日她因為品嘗到從章州進貢來的一種極為少見品種的葡萄她樂得開懷,宴會結束後央求着有朝一日,她也要去看一看邊陲的風景。
母後當時撫摸着她的頭,搖着頭,一直說她又嬌氣又淘氣,笑她,“你哪裡能吃得了那樣的苦。”
父王倒是沒有說什麼,嘴邊翹起一道弧度,道:“孩子大了,出去曆練一下也是好的,等你再大些吧。”
她身着一身金絲銀縷的宮袍,叉着腰軟軟綿綿地說:“等我及笄了,定要走遍這天下,出宮去體察人生百态,替父皇帝考察考察這大好河山。”
父皇聽了哈哈大笑,道:“安兒長大定有出息,如你所願。”
那時她還并未及笄,怎料一言成谶,如今她人在邊陲,曾經的日子卻是一去不回。
“小心!”
一聲急喝未落,轟隆隆的巨響已從地底傳來,帶着步笑安的腳腕也在顫動。步笑安隻覺腳下的地磚一軟,她剛要飛身而起——
“殿下!”
蔺甘棠身形一閃,電光火石間将她一把攬起,躲過了那驟然塌陷的坑。
碎石滾落,帶着風聲砸入洞中。
“我沒事——”步笑安沒來得及說話,視線中便赫然看到路旁的青龍石雕眼看着要砸在地面。
那雕像的嘴已經咧開了一個很詭異的角度,馬上就要裂成兩半。
而在它身側,正有一名面容稚嫩、約莫五六歲的小孩。
“快,救人!”
步笑安脫口而出,腳剛剛落地,便一個健步奔向了青龍石雕。
背後的人試圖拉她的手結果撲了個空。
蔺甘棠看着一個箭步沖上前去的步笑安,突然意識到經過這麼多年的曆練,她好像并不需要他來當她的護衛了。
“怎麼不,等等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