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的鼓聲喧天,震得他剛閉上眼又睜開,隻能煩躁地爬起來,撥開珠簾向外望去。
除了宮牆,什麼也看不到。
被鼓聲吵醒的不止一人,遠在東邊的宮殿内,一聲清脆聲響,侽寵捂着臉無辜地跪起身,侯在床榻邊,然而鳳榻上的女子隻是甩了他一個巴掌,又轉身摟着另一個侽寵沉沉睡去。
等到她再次醒來,已經是一個時辰後。
睜開眼時,本就惺忪的睡眼瞬間凝滞,像是被釘在了那裡。
美人穿着鮮紅亮眼的華裳,珠串紅玉作裝點,刻意裁留的半截柳腰随呼吸輕輕起伏。頭發被梳地整齊柔順,散了半邊青絲扇。看得出是塗過口脂的雙唇微微上抿,似是有些憂困在其中。
天覃怔怔地望着榻邊莫名出現的美人,伸手點了點,又摸了摸,确定是真的後,驚訝地彈起身喃道:“她真的弄來了……”
“是,殿下想要什麼,首輔大人都會滿足殿下。”
日思夜想的臉近在眼前,她興奮地沒有理會影衛,翻身壓在了身上,低頭想要親吻時,又忽然警惕地望着殿内,“不對,玄凝怎麼可能會放任首輔将人帶走,她莫不是又潛伏進來,打算劃了本宮的臉。”
“殿下放心,就算是玄家,也不敢擅闖東宮。”
話雖如此,天覃還是不放心,傳令讓人盯緊大門,一個人都不要放進來,又命男侍關上了門窗,在殿外把守。
等她安排好一切,低頭想要重新開始時,身下美人不知道何時睜開了雙眼,正茫然無措的看着她。
“殿下……”
天覃一瞬間頭皮吓得發麻,下意識扭頭看向床帏上方,直到确定梁上無人,才松口氣。
“棠……算了還是叫你君子蘭比較順口。君子蘭,你剛才是在喚本宮?”
“殿下,”棠宋羽紅着眼眶拉住了她的手,“為何不喚我的名字?”
“棠宋羽。本宮喚了,你要如何回報本宮?”
他又忽的沉默,眸眼無神,渙散如池水沒有焦點,天覃摸着他的臉頰,彎身湊近了唇邊,剛要吻上去,他卻倏然扭開臉,她反應不及,隻親到了下颚線條。
“棠宋羽。”她咬牙切齒,多少有點怨恨不滿,掰着他的臉強行落了幾個吻,美人卻不知道發什麼神經,突然笑了出聲,連身子都在發顫。
隻是他分明是笑着的,眼角卻不斷有淚落下。
“呵呵呵……殿下想要我?”
“本宮……”
“做夢。”
棠宋羽唇邊勾着一抹冷笑,擡手掐住了她的脖頸。
“怎麼,你想殺了本宮?”
“是。”
天覃冷了神色,輕易握住了那雙綿軟無力的手,壓按在枕邊,“畫師何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連三歲孩童的力氣都沒有,還想殺我。”
也不知道黃靖宗那個女人究竟給他灌了什麼藥,在她話音剛落時,他忽然又變了副嘴臉,望着她癡喃道:“殿下……好美……”
“……”
不等天覃皺眉問他究竟發什麼瘋,他忽然捂着臉哭道:“阿凝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會清理幹淨的……”
原來是這般瘋法。
天覃無聲彎着嘴角,放緩了聲音問道:“本宮……若本君計較,你要如何補償本君?”
他從指縫偷瞄了她一眼,小聲道:“殿下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像書冊上那樣伺候……”
“那是什麼伺候之法?”
棠宋羽不說話,隻張了張嘴,神情恍惚的片刻,那雙帶着醉意的含笑杏眸從指縫溜走,取而代之的,是不斷放大的狹笑鳳眸。
“……”
他試圖抓起什麼,比如頭發,比如床邊的燭台。
然而等他費勁渾身力氣握住了燭台,一隻白嫩的小手忽然按住燭燈的腿托,将其挪到了遠處。
孩童的笑容本該純真無邪,然而當那人沖他彎唇一笑,棠宋羽隻覺得心間比墜入寒冰地獄還要冷冽。
“殿下,你們在玩什麼,我也想玩。”
天覃望着不知從哪鑽出來的小屁孩,皺眉趕道:“去去去,别打擾本宮。”
“怎麼能是打擾。”裘送取下了腰間别着的青玉茭,爬上了床榻笑道:“他剛剛捂了我的嘴,我自然是要讨回來的。”
“……行吧,你注意點分寸,别又把人臉搞花了。”
“哼,那就要看他配不配合我。”
青玉茭雕琢的精緻,上面的顆粒飽滿,粒粒分明,又磨潤了表層,看起來油亮亮的。
放到緊閉的唇邊,裘送捧着臉懶懶道:“是你自己張嘴,還是讓我掰開啊。”
“……”
這是一場自取咎由的噩夢。
上百遍的無望話語,都不足以形容。
藥物作用下,即便臉被抓出了指甲血印,唇齒被黏稠鮮紅沖刷,棠宋羽始終沒有知覺,掙紮着滾落,被拽着衣擺在地上狼狽爬時,混亂嗡鳴的意識深處,還在妄想她破門而入。
[憑什麼。]
[她憑什麼來救你。]
破門聲響的驚人,靈魂深處震動不穩,迸發出熾熱的白光。
光與影子重疊,一切仿佛是陷入夢淵的幻覺。
“沒事了,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