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耶解開領扣,露出一截白頸,她斜斜睨來,用一種同情的眼神望着。
“不需要了。”
“……為何?”
“月初我的人進到林中,三粒血藥都無法抵擋,昨日我隻服下半粒血藥,便能從霧林全身而退,可見白霧中的毒性越來越弱。”
“你獨自去了林中?”
“是。結合幾日來的平靜,我懷疑你們的女真王,很有可能已經拔營,率部先行撤回古津城了。”
“可曾遇到危險?”
玄凝狐疑地抿了抿眉眼,端手打量道:“對敵人噓寒問暖,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可莫要告訴我,你也要與你的長兄一樣,打算以身報恩。”
“嗯。”
他輕嗯了一聲,望着僵住的臉色,勾唇笑道:“若我要以身報恩,将軍,會納我為寵,帶我回天景城嗎?”
“……”
若說之前薩耶給她的感覺,是與棠宋羽五分相似,如今他倚在床圍邊,遠離空寂的眸眼淺笑着,玄凝隻覺得心髒都停了跳動。
“你想随我回去?”
“嗯。”
“我已有夫人。”
“再多一個,不好嗎?”
“我夫人心眼比針細,容不得你。”
“……”
他臉上笑容比帳外的風聲散的還快,玄凝以為他是失落,想也沒想就走。
“我了解的娜伊爾,絕不會退兵。”
“萬事小心。”
身後的關心,鄭重其事。
站在門邊的步履半轉,玄凝猶豫着再次回過頭,想要确定的疑慮眼眸,無聲定格在潮濕悶熱的空中。
他投來的目光,着實脈脈。
若非要用适當言語去形容描述,是三月天裡裁剪不斷,纏咬清風的春柳;是七月瀚月當空,與山谷作眠的蟲鳴。
言簡意赅,一旦碰上,便是相伴緊随。
對于莫名“含情”的美人,作為有夫之君,玄凝從一開始的坦蕩,漸漸到視而不見,而今避之不及,身影似兵敗落荒而逃。
她匆匆消失,見無人進來,薩耶坐直了身,額間紅紋灼熱,他的臉色,俞漸蒼白。
“被發現又如何……不過是一場噩夢。”
心底深處的争執在一聲平淡叙述後,逐漸埋藏。凝望着盆底的焚灰,身影躺落下去,嗅着枕邊熟悉的氣味,困倦上來,閉眼都不舍。
“我不及你聰明,若不多留心眼,今時今日,躺在枕邊的,是他,非我。”
月灣的晶瑩,靜悄悄滑落。
帳外的腥風,散作了流言,滲入衣甲,在心口徘徊不定。
對于清早之事,衆說紛纭,唯獨不變的,是玄家軍主帥與被俘的滄靈神旦,關系親密,否則那名俘虜,也不會在被救出後,直接抱進了主帥大帳。
處于流言中心的世子殿下,晌午過後,出了營帳便不見蹤影,雲泥帶人沿着河岸找尋了半天,除了遺留在濕漉草地上的淺顯踏痕,一無所獲。
而在營地中,跟在工兵隊後的碦利什,佝身躲在隐蔽角落,觀察着斜對面的大帳。
薩耶被俘的消息,他早在雲泥口中探得。而那位世子殿下,估計也是在雲泥那裡聽到了些事情,知曉他的恨意,關押的營帳,除了她,任何人進去都要手持重明木牌。
平日裡,看守的人總是嚴苛,無論他絞盡腦汁,想出各種緣由與借口,都不讓他進去。
而今天,莫說看守薄弱,帳門外,甚至連個監衛都沒有。
神天賜予明路,又賜予良機,他又怎會白白放過眼下的大好機會。
趁着營地巡邏的護軍還在遠處交接,碦利什連滾帶爬地溜進了帳中,剛進去,鼻間就被一股木質幽香鑽入,氣味算不上濃烈,但他的嗅覺較常人靈敏,空氣中再淡的殘香,也似剛添。
與木香交織的還有數種醒神香氣,粗略一辨,大緻有三種,碦利什站起身,目光掃過桌案上的香爐,腹诽着世子殿下年紀不大,點的香倒是老成。
主帥的營帳比他住的地方足足大了三倍,除了入門後見到的案堂,左手邊和繡有重明鳥的軍旗旁,各有兩扇氈門。
正當碦利什決定讓運氣決定先進哪個門,重明鳥所在的方向,忽然傳來“嘭咚”一聲悶響,像是有什麼重物,掉在了空心的木闆上。
今日的運氣,好得有些不可思議。
越是靠近,偏帳中的窸窣聲就越刺耳,碦利什小心掀開氈門,循着動靜聲望去,入眼的畫面,遙比他的運氣,更加匪夷所思。
“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