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去,林曉慧嚴令禁止林又藍喝冰的,酷暑都不讓吃冰棍。
林又藍鬧,她就說:“冰的有什麼好的,肯定就是你太愛喝冰的了,要不好好的女孩子,臉粉嘟嘟的怎麼會沒有孩子?”
上了中學來月經後,林曉慧更是動不動給她煮補氣血的湯湯水水,逼着她喝。
這一切,全都怪路上的一個老頭張口說子嗣緣薄!
林又藍想忘都難。
現在回想,這老頭算得驚人的準。
身旁行人交交錯錯,林又藍心裡默念“封建迷信要不得”,人卻到了攤位前。
“那個,爺爺……算一下多少錢呢?”
沒辦法,七歲手頭緊張,得先問問。
老師傅擡眼。
面前一個小女孩,背着粉色小書包,穿得也可愛。
目光清淩淩的。
來這兒算命的,除了算姻緣的年輕人,算事業的中年人,也就是為子女算前程的家長了。
頭一次遇到這麼小的娃娃主動來算命。
他溫和笑道:“娃娃,你想算什麼?爺爺不收你錢。”
都不收錢了,林又藍甜甜地笑了下:“謝謝爺爺!算……”
她猶豫一瞬,本來想知道報複蘇澄的正确方式,開口的時候腦中一個困擾許久的念頭又蹦了出來。
“我想知道,我這輩子是什麼命。”
命中的大劫還會再來嗎?
落向她的舞台吊頂大燈,這一世會以什麼形式墜落?
“娃娃記得自己的出生時間嗎,要具體到幾點的。”
“嗯。”
好在林曉慧前世熱衷給她算命,具體出生時間,林又藍想不記得都難啊。
老師傅翻出一張白紙,又寫又畫,最後擡起眼時,目光與之前驟然不同。
他拿着紙啧啧稱奇:“就算你不是娃娃,今天也收不了錢啊。算了大半輩子命,頭一回遇到這麼模糊的命數。”
頓了頓。
“我什麼都看不出來。”
林又藍眼中的光淡了淡。
有些失落。
一向不信這些的她,是真的想要知道一點東西。
再說重生這樣的事情都發生了,無論如何,她也不能重回到對玄學嗤之以鼻的前世。
“好吧,爺爺再見。”
好嘛,别人重生就是先知。
自己連這個金手指都不确定有沒有。
林又藍去服裝店的路上,邊走邊踢路上小石子。
不過往好的想,爺爺這輩子對她的命數看不清,至少媽媽那邊不會再為了“子嗣緣薄”四個字逼她喝補氣血的湯湯水水。
但“什麼都看不出來”一句話,還是落在了林又藍的心頭。
上輩子好歹還有個“有大富大貴之相”呢,該不會這輩子要過苦日子了吧?
這可比報複蘇澄更加緊迫。
一連幾天林又藍在舞蹈教室都更加認真,有一次林曉慧過來接她,舞蹈班張老師特地誇她進步神速,是她教過最有天賦的孩子。
林曉慧最喜歡聽這樣的話。
她摸摸女兒的頭,笑得春風滿面:“我家藍藍打小就省心。”
那天回去,林曉慧給了林又藍兩塊錢:“看你最近這麼自覺,零花錢恢複了哈。”
林又藍握着兩張一元紙鈔,激動得内心尖叫。
這個年代隻有現金,七歲沒有兩塊錢在身上,真是寸步難行啊嗚嗚嗚。
“明天我去趕場,你好好練舞啊。”
“我一起去!”
手裡兩塊錢還熱乎着,林又藍此刻就是全世界最乖巧的七歲寶寶。
她笑得可甜:“媽媽,媽媽,我幫你拿東西嘛!”
昔日林又藍能在大二出道一炮而紅,不是沒緣由的。
如秋水的一雙漂亮眼睛,顧盼生姿,眉眼一彎,唇角旁的兩個小梨渦,甜得人心醉。
更不用說小時候了。
從小美到大的。
就算是自己生的,就算天天見着。
林曉慧還是抵擋不住女兒撒嬌:“行行行。”
這一回趕場要買的東西依舊很多。
剛下公交車,往菩江鎮市集走,遙遙一望,就看見了洶湧人潮。
“媽媽,今天要不要去黃家買豬肉啊?”
林曉慧當即擺手:“上回那麼多人看,趕場的好多互相都認識,我才不去。”
“……哦。”
每回來趕場的人和商販都在變,這一趟來,林又藍見到許多上回沒有的生面孔。
或許,不一定是生面孔。
人來人往,或許是她記得模糊,太多人了。
有一瞬間,林又藍想過溜去黃家攤位前,看看黃澄的膝蓋傷好了沒有。
但也隻是一瞬間,想想便作罷。
又過去半個月,五歲孩童的記性能有多好呢。
說不定已經忘了。
這一回林又藍沒有東張西望,跟在林曉慧身邊,在各個攤位之間流轉。
空空的背簍填了大半。
“差不多就這些。”
林曉慧看看時間:“回去正好炖個湯。”
她們倆在人群中往回走。
“債主姐姐!”
身後一聲脆生生的嗓音,在熙熙攘攘喧嘩的集市猶如一道清脆的驚雷。
眨眼間,黃澄就到了面前。
人群中不知多少雙眼睛望了過來。
林又藍的小臉當場就紅了,磕磕巴巴的:“你你……”
怎麼遇到蘇澄就沒有好事啊!
這輩子,不,上輩子也沒這麼羞恥過啊!
“你亂叫什麼呀!”
她壓低聲音。
黃澄的小臉也紅了,怯怯的。
“我……我剛剛一直在喊,你沒聽見……”
她擡起手,小小掌心是一張卷得細細的五元紙鈔。
聲音也越來越小:“上回你落下的。我想還給你……”
“咋回事?”林曉慧盯着錢,完全懵了。
林又藍才反應過來。
可不能讓媽媽知道,上回自己一個人偷偷溜到黃家村的事!
“她搞錯人啦!”
不顧林曉慧的目光,林又藍拉起黃澄飛快跑到了人少的地方。
一站定,那張卷得很細的五塊錢又被黃澄舉到眼下。
“你怎麼知道還能見到我?”
連林又藍自己都不确定,報複EX的計劃還要不要繼續。
黃澄不吱聲。
隻是舉五塊錢的小手又高了點,快到林又藍的唇邊。
這熟悉的沉默與倔強,終于有了一點日後蘇澄的樣子。
林又藍不得不接過被卷得很細很細的五塊錢。
“你怎麼确定是我丢的?”
坦白講,連她自己都不能确定。
黃澄飛快點頭:“我看着它從你身上落下來的。”
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清澈又真摯。
林又藍瞠目:“你都看見了,當時怎麼不說呢。”
黃澄抿緊唇。
林又藍:“說啊。”
黃澄的唇抿得發白,還是一聲不吭。
林又藍:“……”
果然蘇澄的腦回路,哪怕是mini澄,她都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