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你笑我?我被爸爸打,你高興瘋了是不是?”
蘇澄驚訝得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
“我沒有笑。”
“我明明看到了!你就是笑了!”
蘇青目光如刀。
蘇澄張了張嘴,不知道能說什麼。
她回身摸了摸床單,掀起來一層,往下探,一層層探過去,水倒得很多,滲透很深,今晚甚至可能明晚後晚都不可能躺上面睡覺。
現在已是深秋,白天便不溫暖,入夜更是冰涼。
床單的水此刻摸着很冰手。
蘇澄的心也沒好多少,很冰很冷。
她不明白。
幼時在黃家村為什麼被欺負她不明白,為什麼爸媽對弟弟更好不明白,現在才知原來自己不是親生的。
雖然,蘇澄想,親生的不算什麼,現在的爸爸看不見她,現在的媽媽心思幾乎都在弟弟身上。
可她還是不明白。
“二姐。”
她小小聲地問:“你為什麼讨厭我?”
蘇青“啪”地放下筆,起身朝她走過來。
十一歲的個子,站在五六歲的娃娃面前,像一座翻不過去的高山。
蘇澄站在她的陰影中,看她擡手指向床:“搞清楚,下鋪是我的,被你占了!以前蛋白都是我吃,現在也要給你吃!”
十一歲的女孩還沒變聲,仍然是細細的嗓音。
此時因憤怒而尖利。
蘇青覺得這個所謂的小妹妹真的很蠢,居然還有臉問?
更不要說,蘇青看過她在報亭打電話,電話費多貴啊,肯定是爸爸媽媽私下給她的零花錢,如果沒有這個妹妹,那都是該給自己的零花錢!
她眼睛燃着火:“你搶了我的東西,我怎麼會不讨厭你?”
“我不想要妹妹,有一個姐姐夠了,要人喜歡你對你好要理由的,你搶我東西,别說喜歡,我讨厭你!讨厭你!”
-
蘇澄将自己裹在被子中,蜷縮在下鋪的一角。
平時沾枕頭就睡,今晚意外地好一會兒沒睡着,聽着蘇青在上鋪反反複複撲騰到了很晚,她才累極了睡過去。
蘇澄沉寂好幾天。
她很傷心,五歲大的孩子還不理解為何傷心,但已經感受到了傷心。
就像小時候在黃家第一次挨罵時,一字一字将她罵進塵埃裡的媽媽,那時的傷心,她還記得。
她傷心沉寂,可她平時話少,傷心也沒人看出與平時有什麼區别。
任蘇澄再能忍,她隻是個五歲的孩子。
太難受了,蘇青在家時她甚至感到氣都不敢喘,日子竟然比在黃家還要難過。
之前默默決定少打電話的蘇澄,又拿了幾塊錢晚上出門。
“澄澄?”
一聽到林又藍的聲音,蘇澄的淚就要出來。
她緊緊握着聽筒,想說的話太多,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澄澄?……喂?喂?”
“嗯?是不是線路出問題了……”
蘇澄好怕姐姐挂電話,再打又要多給錢呢。
“我……在。”一出聲就是哭腔。
“你哭啦,怎麼了,跟我講講。”
蘇澄對姐姐是無有不應的,帶着哭腔、颠三倒四說了好一通話。
可怕的是,說的過程中,她自己都覺得二姐說得有點道理。
“我搶了她的東西……”
“她那些東西有什麼稀罕的?”
聽筒裡林又藍的語氣沉穩,又淡淡的:“澄澄,以後你有的是自己創造的,不用搶任何人,别人也搶不走你的。”
蘇澄聽不懂什麼是“創造”,但奇異的是連續幾天沉寂又陰霾的心,忽然像被日光照曬。
溫溫的,暖暖的,也軟軟的。
“姐姐。”
蘇澄想說“謝謝”,可這兩個字似乎太輕。
無論對什麼人,她都說謝謝。
可是姐姐不一樣。
姐姐對她太好太好了。
蘇青的話忽然蹦進小小腦袋。
“要人喜歡你對你好要理由的。”
她擡手,握住袖口擦幹濕漉漉的小臉,語氣仍是濕漉漉。
小聲、老實地問一直想知道的事。
“姐姐,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