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看着那一點破口,皇帝的神情似喜似怒,對這個痕迹滿意極了,覺得它就像一個提醒、一個證明:從過去到以後,他們都該如此,至深糾纏。
滿意的皇帝從覃窈腰側,拿出她随身的帕子,慢條斯理擦去自己唇上沾染的唇脂與血迹,又給覃窈擦了,而後将帕子沒收進了,自己衣袖裡。
轉身看見花瓶旁邊的,一摞寫滿字的宣紙,皇帝走過去,拿起一張細看,輕笑一聲:這些年,她的功力倒是沒退步。
将宣紙也沒收了,皇帝含笑離去:魚餌已經放下,他便等着,那隻紅色錦鯉主動來咬。
福安帶着衆宮人,安靜于側殿門外等了許久,才見皇帝從門内出來。出來時他昂首闊步,神情威嚴,任誰也猜不出方才房内發生了什麼。
“覃姑娘睡沉了,便讓她歇着,不要打擾。”皇帝如此吩咐。
福安恭敬道了一聲“是”,跟上皇帝沉穩的步伐,接過他手中一卷宣紙。
皇帝走在檐下,擡頭看了眼日頭,估摸着時間,又道,“等過大半個時辰,端幾樣蜀州風味的膳食到暖閣,叫醒覃姑娘。”
福安笑着又應了一聲,心道皇帝如此溫柔體貼,方才閣内發生的,應當是好事。
誰料下一步皇帝便道,“覃姑娘若是問朕何時召見她,便說,朕事務繁忙。”
福安:“……”
換個角度想想,堂堂一個皇帝,還是年輕威武的皇帝,想讓女人多哄,确實不好意思直接說出口。
容凜冷冷瞥一眼福安,“不許再多事。”
他要覃窈,主動地、堅定地,自己走到他面前。
覃窈做了一個夢,夢裡她回到渠縣的山林,被一隻隐在樹叢後的矯健獵豹盯上,正吓得大腦一片空白的時候,獵豹忽然變成一隻三花奶貓,故作兇惡地撲過來,咬在她唇瓣。
許久之後覃窈醒來,第一時間觸摸自己被貓咬過的地方,摸出一陣刺痛。
倒抽了一口涼氣,覃窈不敢再碰,隻蹙起眉頭,心中充滿驚疑。
總不至于,夢裡的貓當真咬到她了罷?
覃窈迷惘地環顧四周,窗戶早已關閉,閣内光線昏暗,八仙桌與書櫃上不知何時多了兩盞香爐,此刻熏香早已熄滅,一副煙消火冷的寥落。
覃窈心中,一時升起了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之感,又覺得自己好似仍在夢中。
直到胸口傳來沉甸甸的重量感,覃窈隔衣按了按,感覺到玉質的細膩,意識到是那方平安無事牌。
可她,不是已經将玉牌取下,握在手中了麼?
疑惑地将玉牌從衣内拉出,摘下,覃窈定睛去看,很快意識到不對:最直觀的,觀音的造型不對,她買的那一塊,刻的是觀音廣灑聖水,這一塊,卻是觀音雙掌合十祈福。
和田玉質重,這一塊玉牌明顯更沉,仔細看來,也更大、更厚,甚至挂繩都更粗一些……明顯是男子的款式。
覃窈越來越确定,這是當初被她十兩銀子當掉的,阿禾的玉牌、他母親的遺物。
十一二年前被她當掉的玉牌,如今怎麼又回到了她手上?當真是做夢麼?
覃窈一頭霧水,久久不能動作,直到門外傳來腳步聲。
吉祥跨步進來,首先看到了覃窈唇上的傷口。他聰明地沒問發生了什麼,畢竟點兩支安神香的事他知道,何況當時房間隻有皇帝與姑娘兩人,發生了什麼也是他二人之間的,他一個奴才哪裡敢問。
吉祥笑吟吟道,“本想來叫醒姑娘的,不曾想姑娘已醒了,剛好,陛下賜宴。”
他身後三個宮人手捧托盤魚貫而入,将一樣一樣的吃食擺在了羅漢榻上的方桌。
覃窈看着他們的動作,終于醒悟過來,她沒有做夢,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什麼時辰了?”将玉牌挂回脖頸、塞回衣内,覃窈輕聲詢問。
吉祥仍是那柔和笑意模樣,“已近未時了。”
未時。她竟睡了這麼久?覃窈道,“有鏡子麼?”
吉祥便令人去拿銅鏡,很快送到了覃窈手中。
将窗戶重新推開,令光線明朗了些,覃窈對鏡自照,看到上唇果然有一個破損,似被什麼尖利之物刺破,留微毫深色的血痂。
她伸手想拿腰側的繡帕去擦,卻拿了個空,不由愕然。
結合被換過的玉牌、桌上消失的宣紙——所以那人讓她等了許久不露面,卻趁她睡着來咬她一口?還收走了她的抄寫和手帕?
覃窈轉頭問吉祥,“皇上可說了麼,什麼時候召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