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這天,原定計劃是和邱雯還有姜迩一起去後邊操場訓練,為下周的運動會做準備。
但蔣斯旻臨時接到老太太電話,以為醫院有什麼急事,和邱雯她們打了和招呼就先離開了。
醫院裡,老太太坐卧在床上,戴着老花鏡,安安靜地在看書,護工阿姨在沙發上坐着休息。
看見病房裡沒什麼事,蔣斯旻路上提着的心松了口氣。把書包放在沙發上,走到老太太身邊坐下。
“外婆,什麼事這麼着急把我叫過來?”
老太太拉過蔣斯旻搭在膝頭的手,壓低了聲量,說是今天叫了他爹過來,讓他們兩父子見見面。
蔣斯旻父親離婚後就回國發展,而蔣斯旻随着郝韻幾乎一直在國外,偶爾才會回來幾天,兩父子自那以後沒再見過面。
對于父親這個形象,在蔣斯旻的記憶裡是完全缺失的。兩歲以前的他不記事,而兩歲以後,郝韻從沒跟自己提過他。
蔣斯旻對于自己生父的了解,幾乎都來自老太太,包括他婚内出軌的事。
聽見來人是誰,蔣斯旻上一秒望着老太太清澈的眼神驟然凝上了一層冰霜,寒意襲人,聲音也低沉可怖: “那是一個爛人。”
老太太拍了下外孫的手,“欸,待會兒你爹來了可不能這麼說。”
縱然郝韻剛離婚時,基于對女婿背叛女兒的怨恨,她會時不時把前女婿的不好說給蔣斯旻聽,企圖讓他也跟着恨他的父親,恨那樣一個對妻子不忠心,對家庭沒有責任心的人。
但前段時間兩人在醫院碰見,男人二婚後沒多久就離了婚,一直沒有再生兒育女,如今查出肝癌晚期,企圖把财産留給蔣斯旻。
無奈又聯系不上郝韻,隻能通過老太太,想着能不能聯系上蔣斯旻。
老太太對于他,無疑是怨恨埋怨的。如果是從前,她一定會推開男人,并呸他一句,說聲不稀罕。
可是如今自己身體每況愈下,她明白自己沒有多少日子了。女兒郝韻還沒從上一段婚姻的創傷中完全走出來,現在雖然結了婚,可是每天都在外邊和朋友玩,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現在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外孫蔣斯旻。繼承他爹的财産,将來大學畢業了留在國内生活,比他在國外寄人籬下會好很多。
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同意安排蔣斯旻和他見面。
不多時,病房的房門被敲響,一個男護工推着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中年男人進來。
男人穿着醫院統一的病服,頭發中有很明顯的白發痕迹。
蔣斯旻隔空看着他的臉,硬挺的五官略顯倦怠,面容雖清癯,但是目光卻帶着某種堅定。湊近才發現他眼圈下面有稍濃的烏青色,是很久沒休息好的表現。
兩個人的眉眼仔細看來,是很相像的。同是挺鼻薄唇,眼尾狹長,一張薄情寡義的臉。
老太太拍了下外孫的肩膀,示意他過去聊聊。又叫自己的看護阿姨去拿輪椅,推自己下樓去透透氣。
男人被護工推到沙發對面,蔣斯旻懶散地靠在沙發背上,雙手抱在胸前交叉,阖着眼皮沒說話。
“斯旻”
輪椅上的男人開口喊了他一聲,蔣斯旻掀開眼皮,不鹹不淡地給他一個眼神,意思是有事嗎。
護工已經退到門外的椅子上坐着,這會兒房間裡就他們父子兩個人。
“我知道你很恨我,你媽媽也恨我,可不管怎麼樣,你終究是我的兒子,我唯一的…”
蔣斯旻坐直身子,忍住嫌惡的表情開口打斷他:“可是當時你不要我。”
“你們兩個都不要我。”
他不明白當時把自己當作拖油瓶一樣避之不及的人,到了最後關頭,怎麼又要和自己扯血緣關系了。
離婚的時候,放棄撫養權的時候,他沒想到血緣關系?
“我是有苦衷的!”男人的語氣逐漸激動起來。
蔣斯旻也并沒有因為他的語氣而放棄咄咄逼人:“你有苦衷?你一個婚内出軌的…人”他忍住,沒把“爛”字說出口。
“你有苦衷,我媽就沒有了?”
男人低下頭,沉默良久,像是哭過,聲音變得沙啞,“不管你認不認我這個父親,你都是我的兒子,我會把我所有的财産留給你。”
說完,男人就叫護工把自己推走,房間裡隻剩下蔣斯旻一個人。
蔣斯旻坐在沙發上,抓起桌上那份财産轉移協議,撕碎丢進了垃圾桶。
這不是真心的愛護,隻是快死了,随便找個有血緣關系的人接手而已,如果他有别的孩子,那這件事一定輪不到自己。
蔣斯旻不屑這樣的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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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五人組約好去城東一家新開的咖啡廳學習,正好旁邊有一家電影院,學習結束可以一起看電影。
譚雲飛臨時放鴿子,說是他父母回來了,今天就不和他們一起出門學習。
“他父母不常在身邊嗎?”盡管融入他們一月有餘,但是對于每個人的家庭狀況他并不清楚,也沒人會突兀地在娛樂的時候介紹起自己家庭。
周煥說譚雲飛父母一直在外地工作,隻有夏天偶爾才會回來待上一段時間,有時候過年都是不回來的。
“沒想到他還挺注重家庭的。”畢竟昨天說來這邊學習兼娛樂,他在群裡很亢奮來着。
“可不嗎,一年就這幾天的相處時間。”
四個人一起上樓,在二樓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坐下。今天他們不講課,就是坐在一起各寫各的作業,遇到不明白的會聚在一起讨論。
邱雯翻開數學老師發的套卷,有一道題她覺得題目有争議,導緻單選題,她卻硬生生選了兩個選項。
兩個選項她覺得都沒有錯,可是這樣交上去,翟廣鵬可能會問她是不是抄錯行了,把多選題的答案抄到單選題上了。
為了避免這種讓她尴尬的時刻,她把卷子挪過去問姜迩,正好姜迩也在寫卷子。
姜迩有一瞬間的愣怔,接着就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盯着邱雯:“邱雯你腦子秀逗了?找我問化學。”
“……”
“你别這麼妄自菲薄。我不問你題,你就看看,看看這個題目是不是有問題。”
姜迩湊過去腦袋把邱雯鉛筆指着的題目看了兩遍,也跟着犯迷糊了,“我覺得沒有問題呀?”
蔣斯旻擡頭看了眼邱雯,對方似乎沒有找他幫忙的意願,于是低下頭繼續寫自己的作業。
“拿給小爺我看看。”周煥聽了兩人的話,覺得自己這會兒要是把問題找出來,那一定給他牛逼壞了。
邱雯把卷子遞過去給他,“選擇題第十題,你看看吧。”
周煥眯瞪着眼瞧了一眼題目,很快拿起筆在草稿紙上演算起來,不多會兒,就得出一個自信的結論:“二位,這題選AB。”
姜迩把卷子奪過來還給邱雯,一副讓我猜對了的口吻:“我就說他沒用,讓你找蔣斯旻你不信吧~”
周煥還在狀況外,和姜迩對線起來,“我算的AB難道不對?你們選的什麼,說說看。”
“說你傻/逼都怕你驕傲了,你自己看看第十題是單選多選。”
姜迩都這麼說了,自己要是說“算了,我回去再研究一下”就顯得很刻意了。邱雯于是拿起卷子,站起來走到蔣斯旻位置旁邊,“你看看第10題這個題目是不是有問題。”
邱雯覺得自己現在在他旁邊特别不自然,不隻是身體,就連剛剛說話的聲線都是緊繃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覺得今天的蔣斯旻格外沉默。雖然他本身也不是一個外向健談的人,但今天有點惜字如金過頭了。而且整個人今天都透露着一種清冷,生人勿近的感覺。
她低着頭,見他掃了眼題目,很快在他自己的草稿紙上演算起來。
沒想到他寫字這麼灑脫張揚的一個男生,打起草稿來卻那麼講究,一堆一堆地排列整齊,一張草稿寫完,遠遠看去就像是打印上去的規整的圖案。
不過,她低頭湊近一看,發現蔣斯旻也分别得出來兩個答案。一個是A,一個是AB。邱雯沒說話,靜靜地等待他給自己講解。
蔣斯旻擡眸看她一眼,女生個子很高,低頭彎腰湊過來似乎很費力,臉和脖子都燒紅了。
他往左邊挪了一下,拍了下自己身邊的皮沙發,示意她坐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