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雯回答他問題的功夫眼睛也沒閑着，一直在搜尋着自己的本子。

她的随筆本是一個尼泊爾植物手工外皮的，樣式也是很特别的紐扣設計，是邱樹明上外地出差給她帶回來的，按理來說是很顯眼的存在。

可眼下邱雯覺得自己眼睛都快睜瞎了，還是沒看見自己本子究竟藏身何處。

“蔣斯旻，你不會逗我玩兒呢吧？”邱雯忽地擡起頭，定定地盯着門口靠門站着的蔣斯旻。

他在樓下把校服外套脫掉了，這會兒就穿了件寬松的灰色連帽衛衣，半欠身站着的時候，脖頸間的鎖骨突出得尤為顯眼，白花花的一片。

邱雯看他眼尾略微上翹，嘴角也挂着似有若無的笑意，越發懷疑他是在拿自己開玩笑，忽然心裡就有點怨怼。

看見眼前人神情突然變了個樣，蔣斯旻怕她真的生氣，頓時斂了笑，兩步走過來，拉開一個書桌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本子來。

邱雯接過那個本子，保險起見，翻開裡面看了下内容，是自己的沒錯。而後擡頭看他，有點氣：“你真的是故意逗我？”

蔣斯旻急忙擺手，“我不确定是不是你的，想打開看看寫沒寫名字，看見扉頁上那些字我就不敢動了，也不知道是你們之中誰的，是我媽的也說不準。”

邱雯翻開自己扉頁來看，上面用紅墨水赫然寫着一排大字——除了本人，偷看此本子的人都是豬！

蔣斯旻伸出食指在扉頁上點了點“本人”兩個字，委屈說道：“我也不知道這本人是誰。”

邱雯看到這兒心情全好了，甚至有點想笑。

這本子貴重，所以她一直很珍惜，從中考後用到了現在還沒寫完。

扉頁上的字是她剛收到的時候寫下的，那時候剛初中畢業沒多久，能寫出這些字眼也能理解，隻是現在回過頭來看，難免有些羞赧。

于是再開口也沒了氣勢，轉了個彎兒問蔣斯旻：“那肯定是我和姜迩其中一個呀，阿姨怎麼會寫這麼幼稚的話。再說了，你媽媽的筆迹你還能認不出來嗎？”

蔣斯旻并不認同她說的話，“你别說，你們字迹還真挺像。”邱雯跟着他往樓下走，就聽到他邊走邊說：“你和我媽挺有緣的，你們不是吃煎餅果子加的小料也一模一樣嗎？”

邱雯沒想到這麼久遠的事情他還記得，不過想來也是，那天正是因為兩人加的小料和醬完全重合，她才會誤會的。

兩人在别墅門外的草坪等王叔把車開出去掉頭過來，蔣斯旻的聲音突兀地從耳邊傳來：“野心大沒什麼可丢臉的，有抱負是好事。”

深秋的夜晚風是冷的，他的聲音傳到耳邊卻給邱雯增了幾分溫度。她一下沒反應過來，怔愣幾秒才想起他說的是對剛才在書房自己和他瞎忽悠的回答。

邱雯心裡霎時就有點小愧疚了，自己撒謊忽悠他呢，他卻認認真真地鼓勵起自己來。她轉頭笑着和他打哈哈，“你說的對，但我還是想在它實現之前保持低調。”

王叔已經把車開到他們面前停下，蔣斯旻點了下頭，簡短地說了句加油。看見邱雯上了車，又低下身子從玻璃窗看過去問她，需不需要自己也上車。

她沒和王叔單獨接觸過，大晚上的，又是一個女孩子，或許心裡會害怕，但是礙于禮節，又不好意思開口。想到這裡，蔣斯旻沒等她回答，直接拉開後座車門，讓她往裡坐，自己也坐了進去。

蔣斯旻傾身上前熟稔地在導航上輸入邱雯家裡的地址，而後坐回身子，靠在座位上看起了手機。

餘光注意到邱雯的目光一直在暗暗打量自己，蔣斯旻擡眼看過去，問她是不是無聊。

夜晚郊區的路上車輛寥寥，樹影借着路旁的燈光爬在車窗上浮動，慢慢爬上他的臉。

對視的一瞬間，她看見他坐在半明半暗的角落，眼睛卻是暖色調的，那裡面有光。

他正溫柔地注視着自己，等待自己的回答。

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邱雯地臉慢騰騰地紅了，扭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劉海，回答說沒有，眼睛卻不去看他。

蔣斯旻直當她是口是心非，覺得這一路上她什麼也不做，眼睛一忽兒瞥自己一眼，一忽兒又看向窗外，這不是無聊是什麼？

于是蔣斯旻往她那邊挪了下位置，把自己手機屏幕舉到兩人中間的位置，“一起看吧。”

兩人現在的說是距離說是間不容發也不為過，邱雯能清晰地感受他身上傳來的熱氣，正在向自己這邊蔓延，帶着清冷的雪松香氣。

電影還是之前自己在教室見他看過的《超脫》，邱雯覺得奇怪，他為何如此鐘情這部電影？

邱雯看過的書很多，但是她總覺得這世界上值得她看而她尚未看過的書還有許多，所以她珍惜每一分閱讀的時間，除非是尤其喜歡的書，否則她不會去看第二遍。

這部電影，隻是據她所見，蔣斯旻就已經看過不下兩遍了，她不知道他私下又看過多少次。電影裡男主人公一直在治愈他人，而自己内心深處的痛苦卻一直無法得到疏解，那是源于他出生的痛苦。

一部電影，能讓人反複觀看到這程度，想必是和影片中角色有所共鳴。

可邱雯無法想象，蔣斯旻内心深處的痛苦是什麼，他又在經曆着怎樣的掙紮？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蔣斯旻給人的感覺是第一眼高冷寡言，與他交流時他卻并不咄咄逼人、個性突出，反而溫和好相處，但即便是有時他說話是笑着的，卻又無端給人一種距離感。

邱雯現在想明白了，或許蔣斯旻那種無形之中的距離感來自他内心的秘事。

隻是他不願意說，那她也不會多問，盡管她對他好奇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