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似是看出來白子原的震驚,興緻一下子就起來了:“當年祭祀後,我以為事情不會成功,就躲了起來。誰料那小瞎子還真孕育了一塊黑漆漆的怪物,讓人能夠換軀殼!”
“後來怪物被他們吃完了,這幫村裡的蠢貨病急亂投醫,随便拐賣了這小孩。”
“因為不知道歲神究竟是怎麼降臨的,所以他們就照葫蘆畫瓢,戳瞎了他的眼睛,還把他□□了,啧啧,那場面完全像是野獸洩憤一樣,連我都看不下去了。”
白子原沉默半晌,喑啞着嗓子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當時偷摸吃了一塊黑太歲,換了守廟人的身體,就在圍觀的人群裡。”
村長回憶起當時的場景,惡趣味地說着。
“村裡面二三十号青壯年排着隊上,在神廟裡差不多待了整整一天,直到夜裡才結束。那小孩一開始還哭還叫,後來嗓子都啞了,漸漸也沒聲兒了。我當時還懷疑是不是給玩死了。”
“我第二天去收拾神廟,那小孩竟然不見了,隻有一塊黑血紅色的大肉塊留在祭台上。”
由于傷口的疼痛,村長說了一大段話後,喘息一聲,想歇歇。
然而白子原并不允許,他威脅地舉起觸手。
“然後呢?”
“從此以後,其實并不需要人祭,黑太歲也每年都會出現。但也隻有那麼大一點,根本不夠分。光是我,都很難滿足。”
白子原閉了閉眼睛。
他完全想象不到,面對僅僅不到十歲的孩子,這些喪心病狂的禽獸究竟如何下得去狠手。
那一刻,歲神是否降臨已經完全不重要了,純粹是暴力的宣洩,畸形的狂歡。人失去理智,陷入瘋狂的漩渦。
難怪村子裡人的行動如此統一和諧,因為矛盾通過祭祀轉移到了被剝皮的候鳥們,以及被獻祭者的身上。
人的獻祭中存在一種真正的集體轉移的操作,這操作将不幸轉移給祭牲,轉移走的是内部的矛盾、怨恨、敵對,是族群内部所有的相互加害的願望。
人祭以替罪者的形式得以延續。
“所以你自己變成了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每年的人祭之所以繼續,因為你需要維持村子裡暴力的宣洩口。”
“哈哈哈哈哈。”村長大笑不已,嘴巴裂得像是敞開的黑洞,抖動着觸手,期待着恢複力量。
“那又怎麼樣呢?我就是這個村子裡的歲神!我掌控着所有來到村裡子的人的壽命!我要他們長生他們就必須活,我要他們短命他們就必須死!”
“我能滿足他們長生的欲望!隻要他們還信奉我!我就永生不滅!”
白子原靜靜地伫立在那裡,看着眼前那猖狂無比的怪物。
他的眼神中沒有絲毫畏懼,有的隻是冷靜與審視。
村長顯然已經忘記了,所有人都曾眼睜睜地看到,被當作人祭的白子原并沒有死,反而以一種令人震驚的方式壓制住了他們一心崇敬的村長。
當暴力得不到滿足時,便會如同被壓抑的洪水一般,繼續蓄積起來。
這股力量不斷膨脹,直到最終暴力得以釋放,向周邊瘋狂蔓延,帶來最為災難性的後果。
白子原的嘴角微微上揚,淡淡地笑了。
“真巧,歲神這個身份,我也想争上一争。”
白子原堅定地高高揚起頭,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姿态高聲宣揚着新神明的誕生。
“信仰新的神明吧,愚昧的教衆們!信奉新的歲神!”
面對白子原的挑釁,村長的臉上露出不以為意的神情。
在他看來,這個外鄉人剛剛來到村子不過四天時間,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就得到衆人的信仰呢?
他可是這個村子的村長,在這裡有着多年的威望和統治力!
忽然,他聽到廟外傳來了幾個人大呼小叫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新歲神把舊老登幹趴下啦!”另一個人興奮地叫嚷着,仿佛在宣揚着一場偉大的勝利,“你們看,新歲神長得多漂亮!觸手也滑溜溜的!”
“他将賜你們天地共壽!”又有人大聲喊道,語氣中充滿了期待。
“他将賜你們永世同輝!”最後一個人也加入了呼喊的行列,聲音中滿是虔誠。
村長聽着這些呼喊聲,臉色變得越發陰沉,它感覺到自己的權威正在受到嚴重的挑戰。
這個外鄉人竟然如此大膽,敢在它的村子裡煽動村民信仰新的神明!
在白子原高聲宣揚新神明誕生後,村民們先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呆地趴在原地,眼神空洞而迷茫。
随後,一些人開始竊竊私語,聲音中充滿了不安和恐懼。他們仿佛在害怕舊神明的懲罰,又似乎對新神明充滿了懷疑。
然而,在試煉者們帶頭煽動下,很快就有一些村民的眼神變得狂熱起來,如同着了魔一般。
新神明的信仰如同一場無法阻擋的瘟疫,迅速吞噬着每一個村民。
他們不再思考,不再懷疑,隻是盲目地跟随着衆人的腳步,眼神中失去了理智,隻剩下對新神明的盲目崇拜。
面對信徒的倒戈,村長怒不可遏。
它決定不能坐視不管,必須采取行動,維護自己的地位和村子的穩定!
然而,它撐起身體,還沒來得及邁出幾步,忽然肢體散開。
它那扭曲的身體在沖擊下劇烈顫抖,逐漸幹癟下去,生命的氣息被迅速抽離最終碎成了粉末,在空氣中飄散。
最後無聲的尖叫仿佛來自地獄的哀鳴,逐漸化成一縷黑煙。
那縷黑煙顯得如此倉皇,好像有意識地拼命逃離,在空氣中迅速散去,隻留下一片死寂。
白子原靜靜地站在那裡,始終沒有出手。
既然肉身可成神,那肉身即可抗神。
導緻村長消亡的原因,正是過往對他的信仰之力在瞬間消散得一幹二淨。
眼見得村長泯滅,白子原松了口氣,目光緩緩落在一直坐在神像上晃蕩着腿的小男孩身上。
男孩笑着玩着手裡的黑太歲,像是玩一個小球一樣,模樣天真無邪,不谙世事。
白子原的心中忽然沒了主意,他沒法殺了小男孩,也沒辦法帶他離開這裡。
他幹巴巴地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不需要人祭,也能降下黑太歲?”
男孩歪着頭看了他一會兒,臉上露出高興的神情,答道:“我向神明許願了。”
男孩黑洞洞的眼睛望向白子原,嘴巴一張一合。随後他往後一仰,竟直接融化在神像的身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