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俞并沒有躲開的意圖。
面對這幾乎能将他攔腰斬斷的緻命刀鋒,他隻是微微勾起一抹無奈且溫和的微笑,像是神明對待愛玩鬧的信徒一般縱容。
“我全然理解你的心情。”
鄒俞的聲音平靜而沉穩,在彌漫着硝煙與緊張氣氛的空間中宛如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判。
“但是,這裡是教堂,是必須遵守規則的地方。”
刹那間,石塑上巨大的眼珠笨拙地轉了轉,一道無形的力量如洶湧澎湃的海嘯般朝楊明席卷而去。
那力量帶着一種毀天滅地的氣勢。空氣都像是脆弱的薄紙,被擠壓得發出沉悶的爆鳴聲,整個教堂都似乎在這股力量下微微顫抖。
楊明整個人如同被炮彈擊中一般,猛地向後倒飛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溝壑,塵土飛揚。
摔倒後,那股無形之力就像枷鎖,将他死死地禁锢在原地,動彈不得。他頓時感覺像是被一座亘古長存的巨山壓在身上,重量仿佛能碾碎世間萬物。
所有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楊明的每一寸肌膚都承受着難以想象的壓力,肌肉緊繃,青筋暴起,骨頭在重壓下發出令人膽寒的“咯咯”聲,但他一聲不吭,依然在拼命地掙紮,試圖反抗這股力量。
“這……這就是神明的力量啊!我們怎麼可能反抗得了,根本就沒有一絲成功的機會啊!”一個試煉者滿臉驚恐,身體不停地顫抖着,聲音也在發顫。
有人眉頭緊鎖,眼中滿是擔憂,小聲地嘀咕着:“這下可全完了,楊明去招惹神明,我們會不會也跟着遭殃啊?這可怎麼辦才好?”
胖男人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大,臉上寫滿了驚恐,忍不住罵道:“他媽的,一個兩個的……楊明這家夥簡直是瘋了,這不是不要命了嘛!”
鄒俞依舊挂着恬淡的笑意,仿若俯瞰衆生的神祇。他靜靜地站在那兒,衣袂随風輕輕飄動。
仿佛在他眼中,楊明那壓抑着的怒火和如狂風暴雨般的攻擊,就如同有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不小心沾上了眼睫,隻是微微乍眼的瞬間,便已煙消雲散,不值一提。
“各位,今日的婚禮到此為止,都回去吧,明日再來。”鄒俞神色平靜地說道。
他沒有再多說别的話語,隻是再次重複了這道逐客令。
胖男人和鷹鈎鼻老頭聽到命令後,毫不猶豫地抽身離開,其他人也像被抽幹了力氣的木偶一般,拖着無比沉重的腳步,陸陸續續地離開了教堂。
“大佬,這……”向天歌滿臉擔憂地看着躺在地上、口中不斷吐血的楊明,嘴唇嚅動,欲言又止。
白子原将眼神從鄒俞身上收了回來,沉聲道:“把他帶走。死哪兒都行,不能白白死在愛神的手上。”
從今天開始,他再也不會讓任何人死在愛神的屠刀之下。
而現在,今天那六具試煉者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着,宛如蝼蟻的抗争依然被命運狠狠碾碎。
這些屍體自然是要帶回喪葬店處理的。
白子原有些後悔。滿以為那晚的事,如今想來,做得實在是太絕了。
誰能想到,他以為的一次僅僅是為了處理屍體的臨時舉動,現在卻變成了這方面的“專業戶”。
*
在勉強應付完家中那頓味同嚼蠟的晚飯後,白子原匆匆丢下“加班”二字,便迫不及待地趕回了喪葬店。
就在他離開的這短短幾個小時裡,那些紙人已為他收拾出了一間辦公室。
剛踏入辦公室不久,他還沒想好怎麼取回那六具屍體,門外便傳來了敲門聲。
“進。”白子原應了一聲。
門緩緩被推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隻慘白且修長的紙人胳膊。緊接着,一位不速之客走了進來。
喪葬店的吊頂本就低矮壓抑,男人高大的身形踏入之後,整個屋子瞬間變得無比局促,仿佛空氣都被擠壓得稀薄起來。
看清來者的面容,白子原下意識地伸手摘下發髻上的筷子,匿于身後,話語中滿是戒備:“你來做什麼?”
一個剛剛還在婚禮上目睹教堂斬殺六人的司儀,此刻這般堂而皇之地闖入,任誰都不敢有絲毫懈怠。
“這麼不歡迎我嗎?這可不像你們招待貴客的傳統。”鄒俞卻似渾然不覺,嘴角挂着一個安撫且略帶溫柔的笑容。
白色的神袍在喪葬店陰暗的背景下顯得格外醒目,像是一位不小心踏入泥濘塵世的天神,格格不入。
白子原冷冷地反駁:“我們招待獨自前來的貴客的傳統,是立刻送往停屍房,而不是摸進老闆的辦公室。”
鄒俞笑着說道:“别緊張,今日的婚禮已經結束了。我的合作方換了新老闆,我怎麼也得來祝賀一下吧。賀禮我都已經帶過來了。”
白子原這才注意到,跟在鄒俞身後的六個紙人,它們手裡拖着的麻袋還在往外滲血。鮮血順着紙人的“手腳”緩緩流下,将其染得通紅。
他瞬間猜到了麻袋裡裝的是什麼,眼中閃過一絲陰愠。
在他看來,這無疑是一種挑釁,很像是對那晚之事的報複。
白子原目光幽深地凝視着鄒俞。
眼前之人就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他實在猜不透這個 NPC 究竟有何目的。
“大佬!我給店裡拍了幾張照片,可以作為宣傳冊——”這時,門外傳來向天歌那大喇叭似的聲音。
白子原脫口而出:“别進來!”
話音剛落,他便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似乎有些過激了,趕忙補充道:“我,在練習左手疊元寶右手編花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