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an不是什麼天才攝影師嗎?怎麼還有走秀的視頻?
張小樂好奇地從視頻中截了張圖,放大,想要看清視頻中人的臉。
然而還沒等她看清。
一張時尚周刊雜志的封面圖,又被甩了過來,甚至還是她手中黎無回上的這本雜志,隻不過也是十年前的刊期了——
上面是個年輕女人。
眉眼之間看起來青澀而剔透,眼角生着顆淚痣,年輕到鮮活而铮铮。
封面上印着各種誇張的介紹字眼,然後是兩句很顯目的中文介紹——
“我覺得我隻是個偷眼看世界的人。”
“隻不過我偷來的那雙眼睛,恰好能被更多人看見罷了。”
看到這張臉後,張小樂使勁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但她反複揉搓眼睛,看見的,仍然是同一個人。
這……
不就是那個殘疾司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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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一燃開車的時候異常專注。
永遠坐姿端正,永遠目視前方,也永遠雙手緊握方向盤。
這大概是那次車禍帶來的後遺症。
自從再看到邱一燃之後,黎無回總是習慣性地盯着這個人看。
坦白來說,如果她的記性能夠稍微差一些,如果她不是對這張漠然的臉恨之入骨……
恐怕如果再在路上看見邱一燃,她都沒辦法認出來。
她沒想過一個人在三年内相貌會變化那麼大。從前的邱一燃自信張揚,擁有一種坦蕩而周正的美。
而如今,邱一燃眉眼間死氣沉沉,孤獨寂郁,像某種生長在冬天被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植物。
“我沒想到你會再重新考駕照。”良久,黎無回先開了口。
邱一燃像是在走神。
沉默了許久才給出回應,“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黎無回笑了,“你倒是比我想得開。”
邱一燃不說話了。
車外車輛如同潮水。
車燈變成被拍打上岸的浮遊生物,映得兩人的臉龐明明滅滅。
黎無回盯着被水汽濡濕的朦胧車窗,聲音很輕,以至于聽起來像是呢喃,
“你當初走之前怎麼就不把這件事也教教我呢?”
但邱一燃還是聽見了。
她很希望這段去到高鐵站的旅程能快一點。她靜了兩秒,突然想起黎無回之前說的話,便出了聲,
“我不算你的老師,教不了你。”
“不算嗎?”
黎無回回過頭來,目光似捕捉飛行生物的濾網,輕輕刮過她單薄的側臉,
“那可能是我記錯了。”
“我以為除了開車以外,你當時也還教過我做很多其他事。”
“黎無回。”
邱一燃打斷了她。
但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麼心情再喊出這個名字。
她阖了下眼,睫毛微微顫抖着,“現在再提起那些事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我說了讓你别喊我黎無回。”黎無回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
邱一燃又不說話了。
隻是有那麼一秒鐘遊離,好像有話要說,但最後又沒有說,艱難而無力地吐出一口白氣,模糊了臉上的情緒。
她好像很痛苦,因為她的存在。
黎無回以為自己會很願意去欣賞邱一燃痛苦的臉,但這一刻她還是移開了目光,或許是出于不忍,或許又是出于怒其不争。
良久,邱一燃才很艱難地開口,“況且那些事情也不算什麼。”
“你說不算就不算吧。”
黎無回看向邱一燃手中緊握的方向盤,輕着聲音說,“反正我現在也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後續車上都沒有人再說話,靜得仿佛連呼吸都是從對方肺裡搶奪過來的。
直到車快要開到終點。
邱一燃把車停下來,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等了會,都沒等到黎無回下車。
于是她不得不再次看向駕駛座上的女人——
黎無回好像又睡着了。
光影如融化的太陽被行星引力拖得陷落,又像海洋,靜谧而寬廣地裹住整個車廂。
副駕駛上的女人緊閉雙眼,即便被灰色冷帽中的糟亂卷發遮住大半張臉。
也仍能看得出臉色是沒休息好的倦态,皮膚白得像是被太陽回避的人,連唇色都是不太明顯的紅。
“黎無回。”
邱一燃輕輕出聲。
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黎無回如此反感她喊這個名字。
可是如今,她卻隻能喊得出這個名字。
仿佛她根本不願意如黎無回的願,隻願意做黎無回最反感她做的事情。
很多時候她不明白她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曾經她覺得她們之間無論如何都不該有怨恨。
或許究其根本是當初她們愛得不夠,才會被很小的一件事擊敗。
黎無回沒有睜眼。
也沒有要醒來的趨勢。
邱一燃猶豫間伸出了手,想要去推醒黎無回。
但鬼使神差地,她看到黎無回臉上粘着的一根睫毛。
就在眼皮上。
觸手可及的距離。
她先是強迫自己避開了視線。
停了兩秒。
卻又忍不住再次看過去——
“邱一燃。”
就在這個時候,黎無回突然出聲打斷她。
邱一燃的手指迅速蜷縮了回去。
恍惚間她用力碾磨指腹。
再裝作她的慌神從未發生,側頭去看黎無回。
不知為何她看着這樣的黎無回忽然有一陣心悸。“什麼?”
“你知道嗎?”
黎無回正靠在車枕上,側臉上落滿的暖黃車燈忽明忽暗,格外粘稠。
她仰起臉,睜開眼,定定注視着遠處建築上大片的白。
聲音被風聲揉得很模糊,
“今天巴黎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