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考慮到她的身體狀況,還是途中需要經過數十個國家的困難,以及這段旅途中會發生的未知……
邱一燃都覺得黎無回的想法太冒險。
比起懼怕自己的腿無法支撐這段旅途,她更懼怕自己會在那段未知的時日裡改變想法。
光是想到要以這個模樣再去一趟巴黎……就已經足夠讓她失魂落魄,她不想要有任何自己無法控制的情況發生。
于是她說,換一種更快的方式。
當然最好是航空。
她想要盡快讓黎無回從當初那件事裡走出來,将她忘得一幹二淨……
也不要再對自己終究會忘記她這件事而感到愧疚。
而幾乎就是這條信息剛發出去的那一秒鐘——
啪嗒——
本就破破爛爛的窗戶發出一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被砸落下來。
邱一燃一怔。
擡頭去望——
那扇貼着彩色窗花貼紙的玻璃窗,仍舊在冷空氣中搖搖晃晃。
她緩過神來。
匆匆走過去,往窗戶下望——
卻發現樓下空空蕩蕩,隻有幾盞模糊車燈遊離。
原來不是黎無回。
說不清到底是種什麼心情,看着空蕩街道,邱一燃愣了片刻。
将窗戶緊緊關上。
她疲憊地貼在冰冷牆壁邊坐下,潮濕晦澀的出租屋變得更黑了,像快要将她一點點吞咬進去的巨鲸口腹。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不知放在哪裡的手機突然響了。
振動是從兜裡傳出來。她費力地将手機掏出。
屏幕上是一串沒有保存過的電話号碼。
手機在手心穩穩振動。
良久,她按下接聽。
打過來的人沒有馬上說話,傳過來的隻有呼吸聲。
交纏,融合,一起一伏,在四處彌漫。
顯得出租屋内越發安靜了。
“黎春風?”
良久,邱一燃還是先出了聲,她呼出白氣,立馬就被黑暗吞噬掉。
“是我。”
隔着電話信号,黎無回的聲音顯得越發失真了,像飄在空中的氣泡,“你在哪兒?”
“我在……我,我住的地方。”
而後兩個人都沉默。
這是她們時隔多月後的第一次通話。
很沉重,也很單薄。像兩個不怎麼熟悉的陌生人,或者是剛學會打電話的兩個人。
通話時長拖到快兩分鐘時,邱一燃決定快刀斬亂麻,
“你看到我發過去的信息了嗎?”
“看到了。”黎無回說。
“你怎麼想?”
“不怎麼想。”
“一定要去巴黎離婚嗎?”邱一燃問。
黎無回“嗯”了一聲,語氣直接而笃定,“一定。”
“也一定要開車去?”
連着問了三個問題,語氣中都夾雜着焦躁和不解,連邱一燃都覺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
可黎無回卻笑了。
笑得像很多個泡泡飄起來,甚至飄滿整間晦暗的出租屋,擠得被困在其中的邱一燃彷徨失措,不知去何方向。
因為泡泡是極易碎掉的東西。
“邱一燃。”
然後泡泡真的破了。
電話中,黎無回輕輕問她,“你真的想就這麼不明不白地和我分開嗎?”
邱一燃發怔。
“當初和我結婚時,那麼不明不白地也就算了……”
黎無回繼續追問,
“現在連離婚也要這麼模糊不清,到最後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
泡泡被一個一個地戳破,噼裡啪啦地,空氣中溢滿粘稠氣體。
邱一燃緊緊攥着手機,眼眶發澀,她感覺自己的心肺系統幾乎失去效用。
“我們之間真的是兩三句話就可以說清楚的嗎?”
電話中,黎無回沒有因此而停下,很冷靜地一句接一句發問——
“你不想和我好好結束嗎?”
“你不想徹底抛掉在巴黎的一切,包括……”
連問了幾句,黎無回頓了半晌,才繼續往下說,質問的語氣,
“……包括我嗎?”
面對黎無回一個接一個的問題。
邱一燃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聲變得越來越重,她幾乎說不出任何話來。
“你為什麼一個問題都不回答?”黎無回繼續問她。
邱一燃艱難地張了張唇,“我……”
“不過,”黎無回打斷了她。
貌似根本就不想聽到她回答這些問題,也終于放過了她。
“算了,”黎無回笑,像漠然,又像無力,“我打電話來不是想和你說這件事。”
邱一燃茫然,“那是為了什麼?”
黎無回卻突然噤了聲。
邱一燃以為是電話信号突然中斷,她這裡信号的确不太好。
于是她費勁地舉起手機,想要讓自己的手機信号能好一點。
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電話裡突然傳出了很細微的聲音,嘀嗒,嘀嗒,嘀嗒……
像是手表時間在走動的聲音。
邱一燃用了些時間才分辨出來。
也才肯定,這是黎無回将手表貼近手機,才将這種聲音收得那麼清楚。
可黎無回為什麼突然不說話?
錯愕間。
嘀嗒——
邱一燃不小心點亮屏幕。
嘀嗒——
23:59跳轉到00:00.
嘀嗒——
過去了。
嘀嗒——
她們的結婚紀念日。
結束了。
電話裡的手表聲消失。
黎無回的聲音再次出現,“我現在在機場,再過一會就要離開這裡。”
邱一燃眼眶發熱。
黎無回提到結婚紀念日,讓她沒辦法完全抛卻這件事,繼續去說服黎無回盡快和她離婚。
“關于這件事,你可以再考慮。”時間跳轉到第二天,黎無回在挂斷以前說,
“但我的想法不會變,除此之外我不接受其他任何方式離婚。總之我的訴求是,開你的車,跟我去巴黎,離婚之後……”
“你就再也不用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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