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短袖下的軀體纖瘦,卻帶着股蠻橫的野性,歌聲編織作獸網,從天花闆往下落,卻無人反抗,盲目跟随,想要掙脫囚籠、扯開鐵鍊。
“野豹在雪山嘶吼,”
“銀白烏鴉劃過漆黑的夜。”
不需要提示,台下的人就開始跟着節奏搖晃,這首歌是燃隕樂隊的成名曲之一,以不停歇的強勁節奏,反複強調着身上束縛,極力表達着自己渴望掙脫,一如樂隊從出道開始就奠定的底色,叛逆且自由。
所有人都沉浸其中,除了許風擾。
藍紅交織的燈光落在高台,鑽石耳釘反射出耀眼火彩。
一首接着一首,沒有休息的機會。
指尖又一次劃過琴弦。
以往她都能在音符中,獲得短暫的自由與喘息,可此刻……
許風擾的視線掃過台下,擁擠人群起起落落,以同樣的節奏搖晃,與以往并無半點區别。
但她卻覺得不自在,像是動物世界裡,獵食者盯上的獵物,分明周圍沒有一點異常,卻莫名渾身不适,甚至冒出些許冷汗。
不對勁。
練習千百遍的歌詞,習慣性唱出,指尖落在應該勾住的弦上。
刻在骨子裡的本能在警告,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叫嚣着快逃。
掌心冒出細汗,不知是熱的還是累的,捂不熱之前被冷風吹得僵冷的手指。
鼓聲重重敲在耳邊,宣告着最後一曲的結束。
衆人看向正中央的許風擾,按以往的慣例,她會在此刻來一段即興的solo作為結尾。
可許風擾停在原地,汗水将發絲粘在額頭,過分明亮的大燈襯得她本就白淨的膚色越發病弱蒼白。
旁邊的吉他手眉頭一皺,在旁人察覺不對前,主動大步上前,主動以一段快節奏的solo結束了演出,四人同時鞠躬,便轉身要走。
底下人或許不滿,但因還沉浸在前頭的演唱中,所以并未多糾纏。
許風擾一邊走,一邊單手捏着琴頸,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手背的青筋鼓起,曲折指骨更是明顯。
旁邊人見狀,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是不是剛剛騎太快了?”
此刻剛好走進後台,耀眼燈光被抛在身後。
許風擾張了張嘴,這個時候總是特别吵鬧,即便回答了也難以聽清,更何況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三人等不到答案,也不好得耽擱,隻能繼續往裡走。
許風擾則無意識停留在原地,過道的漆黑将她籠罩,整個人陷入半明半昧的交界線中,将橫握住的貝斯分割成兩半。
分明迫切地想逃,她卻微微側身回頭,需要尋求一個答案。
下一秒,一聲詫異的驚呼,将她徹底喚醒。
“柳聽頌!”
這三個字如震鐘聲,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衆人轉身回頭,紛紛往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
隻見那人群中的女人,不知道何時已經站起,無意露出半張瑰麗的面容。
本就點燃、無比躁動的人群驟然激動起來,瘋狂向那處擠。
被摔落在地的酒精擴散,急促呼吸和狂熱喊叫聲,場面徹底失控。
女人不禁後退半步,下意識擡頭看向舞台。
那處早已空無一人。
狂熱的氣息再一次疊加,幾乎可以說是瘋狂,在拼命往那處擠,完全不在意所謂的踩踏,理智好像一瞬間全無。
柳聽頌呼吸微亂,再擡眼,眼底出現一抹燃燒的紅。
極力跑來的人從層層人群中擠入,左手還握着貝斯,銀白發絲越發淩亂,毫無章法地粘在臉頰兩側,露出碧色眼眸,帶着一股不顧一切的決然。
心跳停了一拍,耳旁的聲音消失不見。
許是太過緊張,以至于頭腦一片空白,直到回憶起來時,隻能想起被牢牢抓住的手腕,将她拼命往人海外拽出。
等到意識回籠,她們已站在酒吧外的紅磚牆外。
許風擾的機車還停在這裡,就連鑰匙都沒有拔,儀表盤亮着微藍的燈,但不需要擔心丢失,因為這是個隻有少數人能知曉的隐蔽角落。
它借着前邊紅牆的遮掩,被隐沒在酒吧的側面,隻能從一個極不起眼的小門踏入。
許風擾方才為了趕時間,便急忙往這兒鑽,如今也正好逃脫狂熱粉絲的追趕。
紅牆裡的聲音依舊嘈雜,紅牆外隻剩下劇烈跑動後的喘息,急促交替落下,掩蓋不了雜亂的心跳聲。
許風擾将人壓在磚牆上,右手仍然箍住對方手腕,想要緊握,又僵硬停留。
掌心下的脈搏跳動,夏日的夜風依舊悶熱,機車的發動機還在震響。
這場時隔五年的突然重逢,實在讓人不知如何面對,于是隻能怔怔站在原地。
一人低頭探尋,一人仰頭對視。
直到早已搖搖欲墜的鴨舌帽被吹落在地。
許風擾終于敢确定。
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