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吻一觸即離,落在他潔白的手套上,溫柔而輕盈。
米蘭斯伯爵的瞳孔肉眼可見地變化了一瞬,那個隔着綢緞的吻輕柔得微不可察,卻宛如水滴落進湖泊中,帶動起漣漪,讓整片湖域都不複平靜。
蘿依很高興能見到他迷茫和不自在的場景,哪怕這神色轉瞬即逝。
她擡眸與他對視,笑得天真而甜美,目光中卻帶着隻有他能看懂的挑釁意味。
米蘭斯不愧是政界的大人物,在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異樣的時候就恢複的正常。
他唇角揚起标志性的溫暖而愉快的笑意,低沉的聲音帶着令人心動的禮貌:“再見,親愛的小姐。”
布魯托眉眼彎彎,用一種喜聞樂見的語氣說道:“很好,那麼就跟我來吧。”
“好的,先生。”蘿依跟在布魯托身後走出書房,參觀整座莊園。
神使莊園是米蘭斯伯爵自從受封光明聖子,搬遷到黎堤之後,一直以來居住的地方。
這裡的建築風格簡潔明亮,優雅的線條給人極緻的視覺舒适感。在布魯托的介紹之下,蘿依發現每處地方都有其獨特精巧的設計,潛藏着隐秘的變化,讓這裡看上去夢幻而有趣,整個莊園在一種聖潔而浪漫的色彩裡伫立。
“莊園裡沒有女仆嗎?”蘿依漫步在花園中,忍不住問道。
“有的,不過很少。”布魯托說道,“她們一般都在專門的工作坊裡,比如染房。”
“是因為光明大陸看待仆人的傳統嗎?”蘿依說道,心中卻嘲諷地想,女仆有很多男仆無法比拟的優勢,但這些人就活該與之無緣了。
在光明大陸,男仆被認為比女仆更加高級,比如在皇宮宴會,婚禮等正式場合裡,迎賓和上菜的一律都是男仆。
“哦,不是這樣的。”布魯托說道,“那是保守派的觀念。伯爵先生采取這樣的做法完全是為了照顧未婚妻的感受。”
“安佐倫家族是典型的保守派,但與其他家族不同的是,他們對婚姻和貞潔無比看重,尤其看重丈夫對妻子的忠誠。因為在安佐倫家族中,女性擁有預言能力,所以丈夫在婚姻關系中不會像其他地方那樣處于高于妻子的地位,而是平等的。”
聽到這裡,蘿依已經明白了所有的故事。貴族男人們施展性魅力的對象通常有三個:劇院的舞女,别人的妻子,和家裡的女仆。米蘭斯伯爵為了讓安娜放心,就統一使用男仆了。
“所以我見到您時還是很詫異的,”布魯托微笑着說道,“伯爵先生從來不會和女士打賭,女士們都是他的客人,而不是朋友。”
“這麼說,您認為我和伯爵先生的關系很值得驚訝了。”蘿依說道,把這個話題原封不動地抛還給了他,她出于謹慎不願意接話。
“當然,伯爵先生對您太特别了,不是嗎?”布魯托臉上依舊保持着和藹的微笑,“假如您私下認為他對您有好感,我也不會感到詫異。”
但是這句話确實讓蘿依感到詫異了。
“您既然知道伯爵先生與安娜小姐的婚約,知道安佐倫家族的傳統,”她說道,無法掩飾語氣中的不解,“為什麼能用輕松的語氣說出這種話?”
“哦,抱歉。”布魯托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誠懇地說道,“我可能吓到您了。不過您并不需要為此擔心,正如同我也絲毫不覺得擔心一樣。 ”
“米蘭斯伯爵是我見過道德最崇高的人,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可能犯下道德上的錯誤,但是他不會。”布魯托解釋道,“至于好感,那是與愛情截然不同的東西,人可以對很多人産生好感,但隻能愛上一個人。”
“謝謝您的提醒。”蘿依說道,她聽明白了布魯托委婉的意思,“我并不期待伯爵先生的愛,他對我也是同樣的。”
布魯托隻是和藹地笑着,不置可否。那種充滿包容與愛的目光飽含了他大半生積累下來的智慧,讓人感到命運與人性的奇妙。
“不過,我從您的話語中感受到,您是忠實的新派支持者。”蘿依又說道,試圖轉換話題。
“當然,”布魯托說道,“保守派真是太惡劣了。安娜小姐是個意外,她出生在保守派,但同時有着新派的博愛精神,可是她的家人就完全不是這樣。”
說到這裡,布魯托的面龐上浮現出一絲鄙夷。“您想必也聽說安娜小姐失蹤和魔王凱特的新聞了,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
“是的,我聽說過。”蘿依說道。
“那您就能理解我為什麼讨厭保守派了。”布魯托說道,“安佐倫家族的人為了保全安娜小姐的聲譽,推脫這件事是因為伯爵先生和魔王有私仇,連累了安娜被擄去做人質,而和任何其他故事無關。”
“未經通報和魔域私下有來往是很重的罪名,假如安娜小姐的未婚夫不是我們伯爵,恐怕那位可憐人就要平白無故經受法官的檢查,不日被打入大牢了。”
“保守派的人吃相向來這麼難看。但是此事事關安娜的聲譽和貞潔,伯爵先生出于未婚夫的擔當,認下了這種說法。不過,這會為他帶來更多麻煩。保守黨早就做了多年的準備,就差這次機會,一舉拿下西翡家族,殲滅新派,将伯爵先生的職權完全架空,這是一次史無前例的殘酷黨争。”
“我和您說這些并不是在聊八卦,尊敬的小姐。”
布魯托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看向蘿依。
“這些都是您馬上就要面臨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