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日,長甯起晚了,在寺中這麼些天,第一次錯過了玄簌大師的講學。
盛月曦在大殿中等她等了一個早晨也沒見到人影,而滿殿的人無不在專心緻志的聽玄簌大師講解佛法,她隻能按捺住自己的心思,硬生生挨到講學結束。
盛月曦到長甯那時,長甯才剛剛起身。
盛月曦不可置信:“你是将這寺中當初自己府邸了麼?”
長甯摸了摸鼻子,後知後覺的發現在寺廟中快到正午才起床确實有些不妥當。
新露卻見不到别人這麼說自家主子,“我們主子昨晚發熱折騰了一個晚上,天快亮才睡下!”
“發熱?”盛月曦皺眉,立馬探上了長甯的額頭。
“現在已經沒事了。”長甯說。
“怎麼不派人通知我?”
“這點小事我自己能處理。”
“小事?”
盛月曦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因為她發現,現在的長甯和她印象中的嘉陽一點兒都不一樣。
大慶和大涼一直維持着良好的邦交,大涼雖然沒有大慶疆域那麼遼闊,兵力也遠遠低于大慶,但是大涼有着讓其他各國都豔羨的藥物資源,有些珍品就算是用銀錢也買不上。要知道,要緊時候,若是大涼願意提供一味藥,那可是什麼都比不上的。
所以各國都願意和大涼交好,其中便包括大慶。
所以聞珂初來大慶時,大慶上上下下,從當時掌權的太後到京都平民百姓,都是頂頂重視這位嘉陽長公主的。
在聞珂身上,從來就沒有“小事”這一說。
長甯似是明白盛月曦心中所想,她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陪我用些早膳吧?”
盛月曦用過飯了,此時自然用不下。長甯起的晚,此時也沒什麼食欲,隻粗粗用了一些,就讓新露将飯食撤下了。
飯後,長甯沏了一壺茶,才問起:“你怎麼到這玄雲寺來了?”
盛月曦抿了抿唇,“玄簌大師雲遊回京,我過來看看。”
長甯瞥了她一眼,“我若是沒記錯,你當初是最不願到寺中來的。”
盛月曦也是從小嬌養長大的,母親在她小時候就不在了,她父親是大慶恒遠大将軍,長年征戰在外,鐵血手腕,在外說一不二,卻獨獨在這唯一的女兒面前,萬事都依着她,隻恨不能将天邊的月亮給她摘下。
也從來不拘着她,以至于盛月曦養成個爽朗的性子。不像一般京中貴女一般,閑來無事養養花亦或是去寺中祈福,在她看來,去外郊騎馬跑一圈都比這些事情來得有趣。
在長甯印象裡,盛月曦唯一展現出女兒家的嬌态的時候,就是在吳淞面前了。
“可是為了吳大公子?”
盛月曦猛地擡頭:“誰說是為了他了??!!”
“……這麼激動做什麼?”簡直是欲蓋彌彰。
盛月曦閉了閉眼。
長甯飲了口茶,說:“有什麼好遮着掩着的,你當初為吳大公子做的傻事還少麼?現在成婚了倒是害羞起來了。”
話畢,盛月曦半天不出聲,長甯側頭瞧去,才發現,盛月曦面色白的吓人。
長甯一愣,随即神色一凝:“他對你不好?”
盛月曦搖搖頭。
“他好大的膽子!”
當初吳淞與盛家本就們不當戶不對,若不是盛月曦自己确實喜歡,盛大将軍又不舍得女兒傷心,才不會将盛月曦下嫁呢!這吳淞倒好,才成婚幾年,就敢怠慢盛月曦了?
這莫不是看着盛将軍不在京都,就以為盛月曦好欺負??
“沒有。”盛月曦說:“我此番上山,隻是——隻是為了求子。”
長甯萬萬沒有想到竟會是這個理由。
“你才多大,就想着生孩子了?”
長甯說的如此直白,盛月曦都紅了臉。
她小聲說:“我都成婚四年多了。”
“吳家催你了?”
“……不是,我自己要來的。”
室内頓時一片沉默,過了會兒,長甯默默喝了口茶,說:“這事急不得,講究個緣法。”
盛月曦點了點頭,移開話題:“好了,不說這個了。你現在住哪?若是沒個落腳的地方,要不去将軍府?”
長甯頓了頓,才說:“我現在住在丞相府。”
“丞相府?”盛月曦反應過來:“你認識賀裕庭?”
賀裕庭是這幾年才嶄露頭角的,盛月曦确實沒想到這倆人會有交集。
“嗯。”長甯并沒有細說。
可盛月曦卻有些擔憂:“丞相府安全嗎?”
長甯明白她的意思,“你放心,我知道輕重。”
盛月曦這才點了點頭:“那就好。”
“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去?”
長甯:“就這兩天吧。”
上次祁淮突然夜訪,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現下待在這玄雲寺中,委實沒有什麼必要了。
盛月曦瞧了一眼她的腿:“你傷不礙事麼?”
“無事。”長甯說:“今日已經好多了,況且回京也是坐在馬車裡,沒有太大關系。”
“也是,回京都還是看看大夫,雖然你學過醫——但是醫者不自醫。”
長甯無奈笑了笑:“知道了,回京我就找府醫看看。”
*
盛月曦本想和長甯一塊兒回京都,但兩天前忽然接到家中來信,不得已隻能提前回去。
回去之前,拉着長甯的手依依不舍,叮囑她回京都後一定要來尋自個兒。
長甯無奈,細細安撫了她,她才回了京都。
盛月曦走了之後,長甯待在寺中也越發沒有意思,便準備第二日也回去。誰料,當日下午,賀裕庭來了。
賀裕庭突然過來,長甯心中不安,瞧見他走進廂房,長甯攙扶着新露想要站起來。
“你怎麼突然來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話還未說完,賀裕庭眉心一跳,上前将人扶住,
“胡鬧,腿傷好了麼?這麼不顧及自己的身子!”
長甯愣了下,不着痕迹躲開賀裕庭的手,“已經好多了。”
賀裕庭瞧着空着的手心,抿了抿唇。
“你怎麼過來了?”長甯又問道。
賀裕庭這才說:“……我聽說你受傷了,過來看看。”
長甯沉默了,良久,她才開口:“隻是小傷而已。”
此時,賀裕庭後知後覺的感受到自己或許有些沖動了。
但是他卻并不後悔,沒人知曉在得知她摔入碎石之中時,自己是怎樣的心情。
她好不容易回來了,他盼了多久,等了多久,現在的他連一絲一毫風吹草動的驚吓都再也承受不起了。
但是他無比清楚,若是将這些情緒一股腦全部讓她知曉,那她便會跑的比兔子還要快——她現在需要的并不是呵護,而是放手讓她做完她想做的事。
賀裕庭慢慢握緊了拳頭,倏地,又緩緩放開。
“沒大事就好。”
“對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年後開春便是會試了,學子們現如今都已入京,不久後滄南館将會舉辦一場宴席,介時學子都會應邀前往,也會有不少女眷,你與我一同前往吧?”
明徽帝重用寒門學子,用人從來不拘小節,舉辦宴會自然也是皇帝的意思,他想提前瞧瞧這屆學子中可有可用之才。
賀裕庭自然不會無緣無故讓她陪他參加這場宴會,她幾息之後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上次他放出消息之後,京都幾乎人人都知道相府來了位表姑娘,但卻從未在出現在人前。賀裕庭這是想将她推出來,好方便她行事。
賀裕庭側頭看她:“你要做好準備,這次宴會會有不少以往熟悉你的人。”
長甯沒回答他這句話,而是說:“走吧,我們現在就啟程回京都。”
她已經準備三年了,沒有什麼可畏懼的。
*
赴宴這一天,新露特地問了長甯是否還要戴面紗。
長甯卻點頭稱是。
新露不懂,這是主子第一次随相爺赴宴,為何不露出真面目呢?
長甯似是明白她心中的疑惑,卻沒解釋。
賀裕庭今日上午被皇帝宣進宮了,實在分身乏術,便讓人來告訴她讓她先去滄南館,并派了身邊親信親自送長甯過去。前幾日,長甯曾與盛月曦通過書信,得知她今日也會來。
賀裕庭身邊的親信,一向從不離身,幾乎整個大慶有點兒臉面的人都認得。如今卻出現在一個姑娘身邊,于是,幾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眼前這人便是丞相府的表姑娘了。
柳知意今天是跟着祁旻來的,自從前些日子在玄雲寺發生那件事之後,他就再也不肯見他,就算是太後娘娘的懿旨也是萬分推脫。
今日宴席,她知曉祁旻一定會來,便也跟着來了。
大慶并無男女分席而坐的規矩,旁人隻知曉他們馬上就要成婚了,便将他們安排在一處。在外面,就算祁旻再不高興,但他教養素來好,不會輕易落她面子。
長甯來的時候,柳知意愣了一下,這不是那天在玄雲寺的女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