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叔:老爺需要長期住院治療】
回到紫藤園的時候,沈翎羽從未感到如此安心,安心得讓他有些許恐懼痛苦。
陌生,焦慮,惶恐,早早在抑郁的馴化下平替了快樂,這是正常的,當痛苦夾雜了幸福,就相當于正常人心中的愉悅。
電梯經過8樓時,沈翎羽還愣了一下,随即輕笑了一聲,如同過去期盼電梯在8樓停留一樣,期盼着等會回家看見南挽誠的笑容。
南挽誠一定會站在門口接他,那是獨屬于沈翎羽的幸福,一種一開門就能擁抱的幸福。
咔嚓——
門鎖如相機定格了他的情緒,心情如呆闆的照片一樣滞空。
沒有擁抱,也沒有南挽誠,漆黑的房子空蕩蕩又陰霧缭繞,蠶食了盎然的鮮花隻留下一個黯淡的空花瓶,代替缺席的主人。
“南挽誠?”
抑郁的慣性比理性更先引導思維的走向,沈翎羽打開燈,嘗試性呼喊了一聲,尾音如雲煙迅速消弭。
就像……
就像一場屬于孤獨精神分裂患者的病愈。
沈翎羽站在門口,消散的呼喚如飲鸩止渴般萦繞于耳畔,他的呼吸有些紊亂,連鞋都沒換就想去其他房間尋找南挽誠的身影。
啪——
好像踢到了什麼。
沈翎羽低頭一看,才發現玄關有一個矮凳,就放在鞋櫃邊,換鞋時一低頭就能看見,上面靜靜躺着一隻大疆和一張淺藍色便條,字迹清隽:
請打開攝像頭,記錄一下南老師給翎羽小朋友準備的驚喜!
提示:請前往卧室[愛心]
沈翎羽垂眸讀着便條,終于施舍自己般笑了一下,快速換好鞋,打開相機開始錄像。
鏡頭輕晃,很快平穩,清晰記錄客廳迷霧散去後的空曠,畫面快速變轉推進,急促的呼吸和腳步暴露畫面外的焦急,也暴露了卧室門把手上的新提示:
從左到右,拉開第三格的衣櫃門,領取你的禮物吧[愛心]
注:别急,慢慢來,我一直都在
南挽誠說不急,沈翎羽自然也會乖乖聽話。
打開卧室門,打開燈,依然是空蕩蕩一片,隻有牆角堆放着幾個行李箱,無聲安撫着他的敏感。
沈翎羽輕手輕腳走到第三格衣櫃門前,已經猜到了門後是什麼了,就像兩個小朋友玩躲貓貓,漏洞百出,仍興味盎然。
沙沙——
方方正正的鏡頭裡,櫃門緩緩滑開,像一部電影的起合,像一個故事的承轉……
“ Surprise!”
相機的畫面定格在兩個交錯的陰影裡,背對無法記錄的擁抱。
南挽誠撲進了沈翎羽懷裡,屬于沈翎羽的幸福今日也沒有缺席。
“你是我的禮物?”沈翎羽笑着攬住他的腰,仔仔細細欣賞着屬于自己的驚喜。
南挽誠穿的是較簡約的睡衣,領口的蝴蝶紋身若隐若現,似逐漸模糊卻從未褪去的童年,依然随着呼吸微不可查地扇動于陰影之下,總讓人錯以為沒有了生機。
規整的馬尾随着他的動作晃了晃,在藍色蝴蝶結的約束下并未松散,透亮的眼眸裡搖搖晃晃珍藏沈翎羽的笑顔,預謀孕育為一顆晶瑩剔透的珍珠。
“喜歡嗎?”南挽誠揉了揉沈翎羽的臉。
“喜歡,喜歡你。”沈翎羽蹭了蹭他的鼻尖,輕聲回答,“第一次見你紮高馬尾,很漂亮。”
“喜歡就好。”南挽誠趴在沈翎羽肩上,将自己完完整整送了出去,“現在小翎羽的安全屋裡多了一隻蝴蝶。”
沈翎羽一怔。
關于衣櫃的事他之前也隻是随口提過一嘴,傾訴不是一個孤獨的啞巴擅長做的事情,情緒垃圾桶本就應該保持外表的整潔。
南挽誠說不出那種緬懷過去的話,隻是笑了笑:“讓蝴蝶陪着年幼的他,我陪着現在的你。”
他抓起沈翎羽的手,手把手教他捏住蝴蝶結發帶的尾部,輕輕一扯,白發傾散落肩,壓抑的心髒蓦然松懈。
蝴蝶既是鐐铐也是鑰匙,現在,屬于沈翎羽了。
“對了,行李都收好了,你的标本和其他禮物我裝進小行李箱了,大行李箱裡我隻拿了幾件秋冬裝,其他的之後再買,至于遺漏的東西,就需要你自己去收拾了。”
“房子我也找好了,明天家政阿姨打掃完我們就能直接入住了……”
“嗯?你沒有錄像嗎呃……”南挽誠絮絮叨叨半天才想起錄像,轉身去拿相機,卻被一直沉默的沈翎羽收緊腰上的力量掰了回來,他眨了眨眼,不明所以,“怎麼了?”
“相機有我重要嗎?我回來這麼久你都不說一句想我……”
說着沈翎羽把相機随手放在衣櫃上格,輕輕撚攏柔軟的發絲,就着擁抱的姿勢較為生疏地用發帶重新铐牢。
兩個人身高也就差個七厘米,但這個站位,沈翎羽的陰影完完全全籠罩了南挽誠,一雙黑眸深不見底,眉眼間卻盡是柔情。
南挽誠輕笑一聲:“當然是你重要啊,但不是你說要記錄我放棄你的全過程嗎?”
“那是2年前的沈翎羽,不是我。”
每一秒的存活都是一刀一刀的剜割,他究竟死過多少次?現在活着的到底又是誰?不知道,他早就迷失了,也無所謂了。
沈翎羽按着南挽誠的頭吻了下去,南挽誠有點意外,但這些天被動的羞澀也在過強的适應能力下也輕易馴化為了從容,他眼眸含笑,隻是妥協又熟稔地順從了這個甜膩的吻,被熟練地舔開溫熱的唇齒,一步比一步重,水漬聲随着舌根的纏綿愈加黏膩。
他們才剛在一起沒多久,沈翎羽每次都吻得很溫柔,隻有他會故意用力咬出血。
但今天的沈翎羽似乎格外饑渴,步步緊逼,窮追不舍,濕軟的舌尖撩過上颚,他一個腿軟不停往後退,最終腳滑,帶着沈翎羽一起摔進了衣櫃,卻依然沒有分開。
兩個人都沒有閉眼,眼波潋滟,唇舌在接吻,眸心也在深吻。
逼仄的空間擠壓兩顆栉比相鄰的心髒,心跳的摩擦争奪稀薄的氧氣,燃斷了彼此最後的克制,荒謬地想象人類無需氧氣也可以呼吸。
南挽誠頭往後躲,沈翎羽身就往前吻,郁郁寡歡的虛無主義者終于窺見冰冷世界背後的漏洞,如瀕死之人窺見末日最後一個黎明,是一種近乎自毀自棄地追求。
直到南挽誠被抵在櫃格角,沈翎羽溫柔撫上戀人的後頸,慢條斯理控制着對方遠離的角度,而被桎梏于狹小懷抱的南挽誠垂眸,臉頰羞澀的潮紅掩飾呼吸與動作有序的慌亂。
急促的喘息交融,差點燙傷彼此浸滿愛戀的眸心,愛意于對視的瞬息洶湧流轉。
一個故作窘迫,一個不知餍足,相視沉淪,靜觀默察,欣賞着彼此食髓知味的赤裸。
愛人的赤裸是最為坦誠的蠱惑,伊甸園的禁果從存在的那一刻起即是審判亞當的罪證。
“我……當然想你。”
有意遺忘的答複姗姗來遲嘗試挽救失控的局面,無濟于事。
“翎……翎羽……”南挽誠啞聲的請求斷斷續續從唇齒交接的縫隙洩露,“先……洗澡……聽話。”
“……”
“好。”
盡管沈翎羽很不舍,但隻有混雜的涎水猶豫未斷,他立刻停止了被許可的“暴亂”。
南挽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他的行事準則。
南挽誠靠着櫃牆喘息,像一隻被中暑的蝴蝶趴在牆角輕輕扇翅膀給自己降熱。
而沈翎羽跪在他面前低頭垂眼,眸心的貪戀明目張膽,恍然不定。
他盯着沈翎羽乖順的眉眼不禁笑了,伸出一隻手撫摸他的臉龐:“好乖啊,小朋友。”
沈翎羽握住他施舍的手背,充血的唇瓣在汗水濕涼的手心落下虔誠一吻,早上的低壓很輕易壓抑了傍晚的喜悅,痛苦往往比興奮刻骨銘心,精神世界的人生總是坎坷不平。
他低着頭倒真像個上完學回家哭訴的小孩,明明這點痛苦對他而言其實算不了什麼:“今天很想你,離開你感覺世界都變了一個樣子,很多人說了很多我不想聽的話。”
如果是沈培澤,大概又是譏諷他不成熟。
柯芝一定會鄙夷地嘲諷他太矯情了。
許遼則是認真分析他的心理。
那南挽誠呢?
南挽誠坐起身,柔下神色,就像一隻成鳥放松柔軟的羽翅将雛鳥攏入懷抱,用自己在風寒中生長的羽毛為小鳥抵禦風寒。
“這麼委屈啊,難受到你想抛棄所有跟我重新開始一切?”
“嗯,很難受,難受到無法呼吸。”
“所以你剛剛就一直掠奪我的氧氣?”南挽誠無辜挑眉,指腹輕輕摩挲沈翎羽的時常濕潤的眼尾,輕笑一聲,又吻了吻他的唇,“不過……你想要多少都給你,什麼都給你,你想聽的話,漂亮的标本,自由的選擇,全部都給你。”
沈翎羽輕輕整理他有些亂的白發,在腦海裡意淫不敢宣之于口的想法:“南挽誠,你怎麼這麼好?”
就像這樣一直呆在衣櫃裡吧,當一個不見天日的标本,不停說愛我,擁抱我,親吻我。
會吓跑你嗎?你這麼愛我,什麼都給我,所以肯定會理解我,會答應我……
“我不好,我很壞,很貪心,隻是因為愛你,所以我學着好一點、正常一點,無論是以什麼身份,家人,朋友,愛人,我的愛都會無條件供奉給你。”
南挽誠扶着沈翎羽鑽出衣櫃,伸展了一下被過度擠壓的肢體,勾着他的脖子吻了他的額頭視作獎勵,又或許是誘惑。
“不過現在先洗澡吧,這格衣櫃一直沒放東西,有點髒。”
……
水流淅淅瀝瀝,思緒霏霏延綿。
沈翎羽腦海裡不斷回閃今天發生的種種,南挽誠每一句真情的告白似乎都在無意斥責他的忸怩不安。
附庸希望的興奮很容易被現實的理性澆滅。
這不是私奔,是一場賭博,而賭注是南挽誠。
可是,或許事實又沒那麼殘忍呢?
一切的雲煙真的就此截止在新的起點,那訂婚的事應該也不用再告訴他了吧,沈翎羽不想給南挽誠心理負擔,也不想在他們之間橫亘新的溝壑。
他們除了這條路,還能怎麼走呢?
“不用關夜燈。”
沈翎羽按下夜燈開關的手頓了一下,随後被裹着被子的南挽誠一把拉到床上,等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靠在床闆上,而南挽誠……坐在他身上。
沈翎羽聽到南挽誠輕笑一聲,他隻穿了一件白色襯衫,僅僅扣了中間三個扣子,修長的腿分開橫跨在沈翎羽的大腿上,昏黃的燈光暈染啞色的肌膚,勾勒出優越的腿部線條,胯部衣角蕩漾人心,領口大敞,黑色蝴蝶随着呼吸的起伏恍惚迷離,剛吹幹的柔發蓬松披散,洗發水清涼的香氣似頭發絲撩過敏感的肌膚。
光影晦暗,一雙眼睛澄澈幹淨,半垂眸心似情欲半掩面,微涼的手臂輕柔勾住對方的脖頸,矜持又暧昧,像……一隻白狐。
沈翎羽微微仰頭,怔怔盯着,他似乎才從自己躊躇的思緒裡抽離出來,又一個失足跌落回憶的激流。
篝火的霧光撫上故作活躍的臉龐搖曳,人造的極光含糊晦暗的傾慕飄舞,燭淚的火焰點亮相視的眸心跳躍……
夜晚的迷蒙見證了太多他心動的朦胧。
沈翎羽喉結上下滑動:“冷嗎?”
南挽誠被他逗笑了,調侃道:“因為是第一次,所以害羞了?”
“我……”沈翎羽有一瞬的手足無措,無從下手,脆弱的心髒被白狐緩慢蠶食。
他對愛後知後覺,對戀人之間應有暧昧的羞怯也後知後覺,盡管前段時間他才主動給南挽誠/口/過一次。
愛人之間總是相似的,兩隻害怕被動的小刺猬,奇怪又可愛。
就那一次,瘠薄的身體就差點承受不住直白的幸福炸成滿天星,之後便再也不敢随便亂來,滿心欲念僅僅滿足于一個懷抱,或者一個吻。
蟬腹龜腸之人最忌諱暴食。
近觀,這就夠了。
不夠。
容易滿足隻是人類慣性的自我美化。
南挽誠無數次想過以彼此的死賦予彼此的生意義,身體的托付隻是他壓抑精神感官的尖銳後做出的退讓。
“這座城市見證了我們太多的第一次,所以,我想在最後的夜晚交付彼此。”
精神摘膽剜心掙紮過後,身體給出的結語平靜又浪漫。
誰也看不到被時差隐去的痛不欲生,錯把猬鼠軟刺的銳利看成了柔軟。
絕望中殘存的靈魂總是尖銳又溫柔。
南挽誠的外殼從容又亮麗,隻有沈翎羽模糊遙望過一點他内心的潮濕。
“我已經準備過了。”南挽誠笑着吻了吻沈翎羽的唇,拿出提前買好的東西,冰涼流入掌心,南挽誠牽起他的手腕,引導着他,“剩下的交給你了。”
溫涼的氣息刺激着大腦,他們共享體溫,心髒無法承受兩個人的心動,血液的流動試圖加速當下的時間避免心髒的爆炸。
沈翎羽一直都是一個好學生。
南挽誠感到沈翎羽的指尖顫動施力,另一隻手攬收他的腰,兩個人的胸膛緊緊相貼,脖頸埋入對方臉龐,滾燙的肌膚隔着輕薄的布料感受脈搏的跳動。
全身被壓制,南挽誠急促呼吸了幾下,推了推沈翎羽的肩膀,想要吻他,近在咫尺的距離連對方的根根眼睫都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也能感受到對方的顫抖。
南挽誠笑了一聲:“緊張到發抖了?”
劇烈起伏的情緒對抑郁症患者來說确實過于危險了,但此刻松開南挽誠對沈翎羽而言更加殘忍。
南挽誠垂眸,一隻手掐着沈翎羽的脖子與他接吻,柔軟的舌,強硬的吻,另一隻手順着睡衣柔軟的面料一路向下,如蛇遊弋神經末梢,輕撫也摩擦出了灼熱:“應該可以了……”
沈翎羽胸腔在病理的作用下較為乏力地呼吸,手指自由時還在細微顫抖着,就像每次發病劇烈情緒過後那一瞬帶餘韻的恍然餍足。
離開束縛的鳥羽陷入了茫然。
“呃……”
沈翎羽下意識抱緊南挽誠,身體根本承受不住因蕪雜心緒引起的過于起伏的情緒,有一種徹底脫力的痛苦。
而南挽誠皺眉,上身的桎梏與下身的××都讓他感到乏力,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卻比他想象中還要難以承受。
是痛的,心理與軀體都是。
一時分不清撕裂的是身體還是沉重的内心,無名的崩潰與洶湧的幸福擠壓着他的靈魂,無處可躲。
眼淚滲透靈魂的紙張,越是銘心的記錄,越是柔軟而易破。
兩人相擁,都在彼此看不見的地方流着無緣由的淚。
突然,南挽誠感覺肩頸的布料濕熱,他擡起頭,錯愕一瞬截斷了欲滿的憂傷。
“你……”南挽誠皺眉想去拿紙,卻被一把框住了腰。
“沒事……”沈翎羽鼻間血迹花亂,他用手摸了一下看了看,不甚在意,擡眼就見南挽誠面色潮紅、淚光閃爍無措看着自己,蓦然皺眉,半途舍己為人。
南挽誠感到下身一熱,兩個人面面相觑,一時都忘了傷感。
漫長的相視。
漫長的沉默。
……
“噗——”
毫無預兆,南挽誠突然笑了起來,甚至有點前仰後翻的意味,昏黃的燈光暈染他溫柔、放縱又有些神經質的笑聲,根本分不清是放肆的笑還是隐忍的哭,就像盛夏被暴雪埋沒,就像啞鈴于暴雨叮鈴。
過了好一會兒,南挽誠才慢慢緩下奇怪的情緒,輕輕抹去眼角的不知是喜是悲的淚,恢複了平時親切的從容,唇角勾着淺淡的笑,捧起沈翎羽更為無措的臉,撫摸他眼角未幹的淚漬。
是啊,奇怪的情緒,奇怪的心理,奇怪的世界,盤古并不存在,宇宙的混沌無人開辟,所有一切都是失控的,但沈翎羽不一樣,這是他唯一深愛且可控的存在,唯一去附和他奇怪行為的存在,唯一……透明可視的存在。
“沒關系,今夜我們開心點。”
南挽誠俯視着這張總是略顯憂傷的臉龐,那雙曾把每一眼都當做落幕時刻的眸心,此刻是屬于他一人的鏡子。
“想吃掉我的話,不用舍不得,不用害羞,這才第一次,夜還很長。”
南挽誠微微皺眉順着坐下,沈翎羽一顫,他抵着沈翎羽的額頭溫聲細語:“翎羽,我們定個安全詞怎麼樣?”
沈翎羽軀體化已經退了,靜靜聽着。
“如果承受不住了,就喊對方的全名,代表暫停or結束。”
南挽誠本意是照顧沈翎羽的羞澀,但說完的下一秒……
“好。”
沈翎羽傾身就着這個姿勢将南挽誠壓倒,低頭堵住南挽誠欲作言語的唇,五指擠入汗濕的指縫,另一隻手輕輕從腰部往上,指尖所到之處好似都在将他一寸一寸剖開。
“挽誠……其實不需要安全詞,相信我,我不會讓你難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