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一刻,她的瞳孔又不自覺放大,裡面全是震驚與不可思議。
隻見,上方急墜下來一個黑色的身影,罡風掃襲着他的袍子,于是他就變成了一隻奮然奔來的蝶。
林祈安看着他那雙黑亮而冷沉的眸子,大腦很久的空白。
江榭辭為什麼會跟着跳下來?他瘋了嗎?!
倏爾,林祈安隻感覺到自己被人緊緊擁住,耳邊傳來那人的一句低語:“别動。”
繼而便是急劇的下墜。
或許是周圍的罡風太過凜冽以及砭骨吧,他的聲音難得有幾分溫柔,像是在裡面摻雜着幾分服帖的安慰,聽得林祈安眼睛發澀,想掉眼淚。
她又不是真的不怕疼,不畏死。
林祈安唯一能聽到的聲音,除了耳畔罡風刮過的喧鳴聲以外,就隻能聽到面前極近的心跳聲。
除此之外,林祈安又聞到了一股極其濃烈的血腥味,濃烈到讓人無法忽視。她伸出頭想去查看他的情況,可後腦勺被緊緊按在了對方的胸膛上。
無法,她隻能心裡面兀自焦慮,心跳如擂鼓。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才終于“哐當”一聲,砸在了地上。江榭辭充當了人肉墊子。
江榭辭緩慢松開?住她的手,癱在地上,微微喘氣。
林祈安得了自由,連忙坐直身去看他,顫聲叫道:“江榭辭,你怎麼樣?!”
後又忽然意識到什麼,連忙從他身上下來,跪到他的手邊。
林祈安粗略地檢查了一眼他的傷勢,可查着查着眼睛就紅了。
她認識江榭辭這麼些天以來,還從來沒見他傷得這麼重,從來沒有!
隻見他滿身是血,身上被割了許多數不清的細長傷口。極長的、極短的、極深的、極淺的,無所不有。
林祈安指尖忍不住顫抖,愧疚跟山崩一般朝她壓來,這些傷全是為了救她。
她輕輕按住他的手腕,聲音有些哽咽:“你他媽是不是有病啊,這東西你都敢跟着跳,是嫌命長了嗎?”
林祈安又氣又愧,最後說出的話就變得口不擇言起來。
江榭辭悶着聲猛咳了好幾聲,沒答話。
林祈安瞬間啞了火,默不作聲地掏出藥瓶給他上藥,一邊上一邊垂着頭道歉:“對不起,我不該那麼說。”
江榭辭揚頭閉眼,喉頭滾了滾,發出個“嗯”字。
林祈安先隻為他處理了一些口子大的,她擡眼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咽了口口水,啞然許久。
目光所及之處無一不是一片鋪天蓋地的白色,此外難以看見其他的活物,連一棵枯草都找不見蹤迹,顯然是一片絕域冰原。
淩冽的冷風夾雜着冷意,毯子似的往臉上撲,磨得臉皮發僵,嘴角發幹。
眼下定是不能給江榭辭仔細處理傷口了,怕血還沒止住,人都冷厥過去了。
林祈安平時加衣服就很經常,到了這裡雖然也冷,但也不是全然受不了,但江榭辭就不一樣了,他平常就穿得不多,況現下在這麼個冰天雪地裡又怎麼熬得住。
林祈安摸了摸他的手,冰涼一片。不能一直待在這裡,得找個暖和點的地方。
她吃力地将人扶起來,鎖眉道:“江榭辭,我們得換個地方。”
又這麼一挨,林祈安更是覺得對方溫度低得不行,她解開自己的外袍将江榭辭一同裹了進去。
性命攸關的事,腦子有病才去想什麼男女有不有别。
江榭辭開始感覺到一些傳過來的暖意,不自覺擡了擡眉。
環抱着他的姑娘許是覺得冷,不禁打了個寒戰,可手上卻稍微收力抱得更緊一些,偏偏她又不敢太用力以免碰到他的傷口,就隻能極其不方便地攬緊了他肩上的袍子。
“江榭辭,你可以靠在我身上,省些力氣——你還是穿得太少些了,我記得第一次見你,大雪天的,你還隻穿着一件薄衣。”林祈安轉瞬又忍不住叮囑。
江榭辭垂着眼睑,頭一歪就這麼靠在林祈安的頭頂上,随即臉頰處就是一片發着溫熱的毛絨絨觸感,他聲音有些含糊地問:“你還記得?”
或許是想到一些畫面,林祈安嘴角浮現出一些笑意:“記憶猶新,我當時還在想你會不會得老寒腿。”
那時她哪裡會想到一開始滿心提防的自己會和面前的人同甘共苦地裹一件衣服,還跟他講那時的心中所想呢?
可能是面前的人受了傷,脫去他往常那層給人以深不可測的神秘感,忽然像個平平常常需要别人護着他的普通人了。
可能是面前的人不顧自己安危奮然救了自己,她難以自制地生出了恻隐之心。
她想,如果現在的江榭辭突然去奪風兮搖的密匙,然後讓她們變成對立面,她是一定會傷心的吧。
或許是察覺到林祈安異樣的情緒,江榭辭垂眼看着她,目光凝聚到她顫晃的睫毛上,問道:“怎麼了?”
林祈安抿抿唇,猶豫道:“江榭辭,你其實不用救我的。”
這話乍聽上去像是不承人家好意、狼心狗肺一樣,林祈安解釋道:“我有保命的東西,不會死的,但是你不一樣……”你可能會死。林祈安将未完的話咽回去,似乎也不太喜歡這個假設。
“要是你那個保命的東西沒用了呢?”
林祈安微怔,這個假設她沒想過,其實與其說是沒想過,更不如說是她故意沒去想。
是啊,要是系統那保命機會不靈了,擺在她面前的東西就很顯然易見了。
沉默片刻,林祈安扯出個微笑,假裝灑脫道:“沒用的話,那就是天命如此了。”
江榭辭沒應聲,就這麼看着她。
林祈安知道這很違心,她不會想這樣輕易的死去,她願意來到這裡,去為風兮搖賭那麼一線生機,其實也能證明她的決心了。
“放心,”林祈安到底還是順着心意道,“沒到無力回天的時候,我不會輕易認命的。”
江榭辭聞言低笑出聲,林祈安驚疑地向上瞟他一眼。
都到這個時候了,他笑什麼笑。
林祈安眼睛有些發澀,她眯了眯眼,輕聲道:“所以你真的沒必要跟着跳下來,你看看你這樣,多不值當。”
“我不是傻子,我知道值當不值當。”江榭辭停住笑,夾在冷風裡的聲音也也被帶出幾分冷意。
江榭辭有些艱澀的咽了咽喉嚨,繼而說:“我們不是……朋友嗎?”
“朋友”兩個字在唇齒間含了許久才被吐出,江榭辭有些不太高興,他不太喜歡這個詞。
林祈安腳步一頓,有些哽住,朋友?
朋友是可以生死相托的。
見她頓住,江榭辭擡了頭。
林祈安轉過頭來,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從未有過的認真,“他日你若遇險,我拼了命也會救你的,”她吸了吸鼻子,又道,“我沒在開玩笑。”
江榭辭盯着她的眼睛,然後在裡面看見了自己的影子。他又将頭搭在了她頭上,很明朗地笑了聲。
“那就多謝林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