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尚輕輕眨了下眼,嘴角是下意識噙出來的笑,他也不否認,“很明顯?”
“很明顯。”林祈安點了下頭。
“這樣……”瞿尚輕聲呢喃道,視線漂浮在遠方。
見他沒有多說的意思,林祈安也跟着沉默了,她轉正了方向,也學着他漫無目的地往遠處看。
天色昏黑,不少人家家裡已經點起了一簇簇的燭火,再遠一些,就是無邊的江面。
江面上零零星星地飄蕩着明黃色的漁火,遠江寂寥,暖火熱鬧,江水上漾過來客船傳出的箫聲,悠揚而婉轉,好一會兒,箫聲裡面又夾進了女人溫情軟綿的歌聲。
兩人的眼睛被明亮的漁火填滿,一同望向了相同的景色。
瞿尚輕阖了下眼,漁火随即化在了眼底,他忽然笑了笑,這笑倒有些真心實意了,“怎麼不說話了?我還以為你會接着問呢?”
遠遊過江面的風從耳邊溜過,撥亂了發絲,林祈安伸手壓了壓,聲音平靜,“沒必要。”
畢竟問了你又不會說。
“哈哈,好無情的話啊,我還以為你在擔心我呢,好歹這一路出生入死的……”
林祈安輕抿了下唇,對于這被曲解的話,一時不知道怎麼解釋。
她換了個話題,抱着一絲希冀意有所指地重新道:“其實有些話你可以直接跟我們說的,說不定還會有新的轉機。”
“祈安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瞿尚突然轉過頭看她,面上帶着些笑。
江風涼飕飕的,聞聲她僵了一下,有一就有二,林祈安決定捂住馬甲,她微微一笑,反問:“這不是安慰人很常見的話術麼?”她眨了眨眼,茫然,“有哪裡不對嗎?”
目光在她面上停了好幾秒,瞿尚才把頭重新轉回去,望向茫茫的江色。
“沒有哪裡不對,但人心裡總會有諸多顧忌和憂懼,責任義務使命,很多話不是能坦坦蕩蕩就說出口的……很多事也是這樣的。”瞿尚臉上的笑不知什麼早已消失了,露出的表情平靜而淡然。
“我有,你不也有。”他偏頭看了她一眼,又說道。
這樣的情況是很少有的,瞿尚總是嘻嘻哈哈,一張臉上挂着笑容,像是戴上了面具,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在高興,這種面無表情地講道理的樣子實在不多見。
多了幾分淩厲,也多了幾分陌生,卻又是真實的。
人會左右衡量,利弊取舍,這是人之常情,林祈安能理解,但如果作為抛棄的那一方,她無法接受。
瞿尚這話即使回答也是解釋。
林祈安沉默了一會兒,複又支着臉緩聲說:“是這樣沒錯,可是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也許你的顧忌于别人而言并不算什麼。”
與其在心裡糾結,還不如把話敞亮說個明白。
瞿尚聞言卻倏然笑了笑,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他搖了搖頭,低聲說:“不會的。”他比誰都更清楚。
林祈安瞥他一眼,沒說話了。
你就死認你的那個理吧,做了違心事之後哭的還是你自己。
風有些大了,吹得人臉發涼,林祈安翻了個身,背對着風口,說了個牛頭不對馬嘴的話,“那天下山後,我去了搖姐姐的客房,她臉色很不好看,心情也極差,多的我說不了,能說的就是她和她老師算是徹底掰了,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就隻剩下我們幾個了。”
這次林祈安沒再去看他的表情,垂着頭盯着自己的腳尖,心想,所以你還忍心再做傷害她的事嗎?
那邊又是一陣沉默,箫聲歌聲更明顯了,猶在耳畔。
林祈安聽到他歎息般地說了句:“那還請你多陪陪她。”
一隻手忍不住顫抖起來,又被林祈安的另一隻手按住,她猛然回首,卻沒看清他垂頭之下的表情,有的隻是繃得很直的嘴角。
她很想說,那你呢?你叫我陪着她,那你呢?可這話卻怎麼也吐不出口。
“好了,我不說了,有人要把我給盯穿了,我走了。”他的聲音裡還是充滿着笑意,可聽上去卻格外僵硬滞塞,像磕到石頭上的殘劍。
林祈安不明就裡,卻心有所感地往酒樓下張望,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正面無表情地往他們這邊注視着,匿在昏黑之下,像是從清江裡爬出來的鬼。
林祈安有片刻的怔然,很快又跟被貸款和孩子老婆壓垮的中年男人一樣,滿心無奈,不是,江榭辭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做什麼。
林祈安伸出手想挽留,瞿尚卻幾步快走就從她的視線轉出去了。
盯着他漸遠的背影,林祈安有些咬牙切齒,她算是終于明白過來,為什麼瞿尚在原書裡隻能算半個男主了,就他這死腦筋的模樣,他和風兮搖能走到一塊去才有鬼了。
身後傳來落地的聲響,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她懶得去糾結他是怎麼從好幾米高的地方翻進來的。
她有些惱火地轉身,蹙眉,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