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細緻到将每一句話都傳達給他嗎?”
燭影搖晃,鳴心前腳端着漆盤出去收拾藥罐藥碗,計算着,一會兒就該到安寝時候,因而柳夢秋用香線點上凝神香,香味漂浮間,蓋上銀竹節青瓷熏爐。
聽到這問話,她合蓋的手滞了下。
沈淨虞注意到這細節,和聲補充道:“無妨,你本就是他的人。”
這是非常奇怪的類同于人身綁架的感覺。柳夢秋的主子是崔陟,不是她沈淨虞,卻會因她而遭受懲戒,緻使沈淨虞産生了愧疚和負罪感。
沈淨虞沉思,反省自己是否過于良善,道德是否太高。
崔、柳主仆關系,崔陟給柳夢秋下達的命令是主仆之外的第三者沈淨虞。然而,她全程處于被動接受的境地,柳夢秋的任務有時甚至與沈淨虞所求相反。
柳夢秋連累被罰固然可憐,然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這宅邸的主人崔陟,應對此感到愧疚的也該是他。可惜,主人的愧疚,奴仆這輩子都難得到。
柳夢秋垂眸實話答:“娘子事宜都需一一上禀。”
至于“事宜”到何種程度,且看崔陟的心思。
沈淨虞心不在焉點着頭,喝口梨湯潤喉。
記得柳夢秋說她夫妻二人三年前就到了将軍府。
“你之前知道崔陟的計劃嗎?”
柳夢秋起初沒有聽明白,待回過神忘搖頭:“奴婢不知,主君隻讓我在别院等着。”
沈淨虞凝睇良久,選擇相信她說的話。
很難形容得知毒藥不緻人命時的感受,一種被戲弄、任人擺布的無力。上位者把他們的求生當樂子,沈淨虞不寒而栗,由衷痛恨。
怎麼會殘酷無情到這地步。
她捂住作痛的心口,為管循的死悲恸,愧疚和負罪淹沒她。
她決計沒有死的權利。
她不知道自己的感受是否奇怪扭曲,可這時就是産生并存在。
失衡于生命價值衡量的偏頗。歸因于,管循的死沒有價值,白白死去。
但是,但是。沈淨虞懊惱,她深知,都是因為她,管循是因為她才遭遇不測。
她又厭惡自己,為什麼會産生這種自私自利的想法,她是什麼價值?便是救了她,她仍然欠管循一條活生生的命。
“娘子,你沒事吧?”
鳴心打簾看見她眉宇成團,捂着胸口似痛似悲,以為病情緣故,連忙近前詢問。
聽見聲音,沈淨虞搖搖頭,聲音有氣無力:“沒事,我有點累了。”
鳴心意會,掀開燈罩,拿銀剪剪掉燭芯熄了燈退去。
阖上門與院中的柳夢秋碰面,她覺得沈娘子精神狀态不甚好,但是現在就在看着大夫,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可能吃好藥就會好吧。鳴心和夢秋姑姑歎了口氣,忍不住說:“我覺得沈娘子有點可憐。”
柳夢秋左顧右盼,戳她肩膀,壓低聲音:“你有什麼能耐覺得?”
她撇撇嘴,堅信道:“姑姑,你也這樣覺得。”
柳夢秋沉默,半晌才開口:“可憐人太多了,你我不都是可憐人。”
聞言,鳴心長長籲歎,被柳夢秋推散了哀愁,回歸到霁雪院的夜晚。
秋風真冷,今年怎麼就一個招呼不打,急急入了涼秋。
“明早記得去藥房蹲着,按時把藥送過來。”
鳴心裹了裹衣服,把噴嚏憋回去,打起志氣應下來。
***
崔陟回憶起來,那晚她的妥協有一點古怪。不多,隻是似乎不該是她平日的反應。
他隻允許思緒存在了幾息,畢竟也沒什麼好想的。
其次,眼前有更需要他集中精力面對的場景。
今日早朝後,忠義侯似是看出了他的敷衍,拿出長輩身份,不由分說拉他進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