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心知曉,急得跺腳,地面雪薄,且弄不好就是雪泥混雜,她四處張望,倏然眼前一亮,亭子的欄杆上堆落了小堆。
“沈娘子,你等一等!”
她踏着步子到涼亭,遠離了沈淨虞可以看到的視線範圍,再次闖進翠綠的身影時,隻見鳴心小心翼翼捧着手。
“雪!”
她的眼睛亮晶晶,将手掌心的小小堆雪捧到她摸得到的位置。
傻裡傻氣的,一場雪罷了,又不是以往沒見過,怎麼就執拗地非要看一看,摸一摸呢。
鳴心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這麼軸,可能是沈娘子伸不出的手,落寞的神情,也可能是她感受冷風拂面時強忍的咳嗽。
她就是很迫切地想要沈淨虞感受入冬的第一場雪。
指尖輕觸,雪花就粘上來了。
冰涼。
松軟。
新雪很軟,還沒有結冰結塊,軟到幾息間化成了水。
手心的雪慢慢化開,涼絲絲的點醒了她,鳴心暗惱,哎呀,她犯了蠢,再過個三刻鐘也就該用晚膳了,她應當去拿鑰匙開門,這樣就不用傻傻地在這窗縫裡遞雪了。
鑰匙在崔陟那裡,每回送飯或是别的東西都要先去毓院請鑰匙。平時都是柳夢秋去拿,但是柳夢秋丈夫前幾日養死了兩匹品相上乘的大宛馬,皆因玩忽職守,渎職怠工。
崔陟動怒,罰了幾闆子,趕出了将軍府。
柳夢秋今上午前去處理事宜,霁雪院就隻剩鳴心和沈淨虞二人。
忘記了,不太準确,霁雪院外面還有把守的小厮。
想到門口幾個難以溝通的‘啞巴’,鳴心從鼻腔哼氣,他們就隻守在門口,除了崔陟的命令,旁的一概不聽。
鳴心将掌心的雪水拍掉,“沈娘子,我去拿鑰匙。”
沈淨虞目送她走出狹窄的縫隙,立在窗前停了好一會兒,靜靜看雪不住落下。
一陣風起,吹動她的青絲,風若更急,挾帶的雪片會撲到她面上。這讓她驚喜,冷與熱,窗外和屋内,截然不同,她出不去,可風吹了進來,甚至吹進了雪。
幹枯死寂的心房似乎被雪水潤澤。
茫茫風雪席卷了京城。
馬擡蹄甩了甩頭,并沒有影響馬車旁邊對立的二人。
錢同山略帶羞澀,臉上笑容洋溢:“下月初七,還望将軍到場。”
崔陟滿聲應下,将喜帖收入袖中,耀眼的紅色消失在風雪。
坐到車廂裡,馬車緩行,風聲呼呼從未關嚴的窗口肆虐,鼓吹起他的衣袍,崔陟伸臂啪地合緊,一抹紅映入眼底。
他拿出紅色匣盒,旋開扣鎖,祥雲鎏金紋理的喜帖似乎都沾染着喜悅。展開以閱,看至“永結鸾俦,共盟鴛牒”稍停,看盡後又折回放歸原處,阖上匣蓋,他後倚軟枕,閉目凝神。
這廂鳴心在門口跺了跺腳,抖落雪粒泥點,她打開鎖,折身又拿了青藍瓷盤到院中照着天空,不一會兒落了滿盤,遮住了原有顔色。
她高興地回屋,遺忘了屋裡氣溫高,擺到沈淨虞面前已經開始融化。
鳴心蔫蔫然:“外面下得好大,可到屋裡就開始化。”
沈淨虞搓了搓雪,任其在指尖化成濕漉漉的一攤水迹,若有所思。
開鎖的門就在面前,隻要推開它,她就能夠出去了。
她遽然站起來,踱到門口,雙手不帶猶豫,一扇門被推開,一霎時風盡數灌來,吹走了熱氣。
“沈娘子……”鳴心有些慌張,柳夢秋走前特特告訴她,一定要遵從主君命令将人看好,萬不可出差池。
稱呼出口,腳也跟到身後,但她停下了,不再說話。
鳴心沒由來地知道,沈淨虞不會踏出去。
此際,她站在門檻之内,萬千青絲曳起,衣裙飄然,目光望過落雪的牆角、涼亭,還有遠處高聳的假山亭閣,飛檐積上雪色。
天地間,風雪中,她感受着自然的氣息,發絲吹得淩亂,拂去遮住視線的鬓發,沈淨虞看到霁雪院的院門轟然打開了。
迎着風與雪,寂然無聲,她和崔陟遙遙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