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遠遠的對着雲溪靈和蝴蝶行了個合十禮,“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午好。”
“小師傅午好。”
小沙彌伸出左手,“二小姐請随小僧這邊來。”說罷,擡頭挺胸的走在前面。他避開了受香客喜愛的佛陀殿和講法堂,另外選擇了條僻靜幽長的小路。
雨後的山林,竹影綽約,秀麗迤逦。
連綿春雨沖刷後的植被青翠茂密,栖息巢穴的鳥雀們争先恐後的掠上藍天。鳥啼與輕風共鳴,溪水兩側海棠盛放,香氣彌漫。行走間,花瓣散落身側,美不勝收。
越往上走,海棠花開的就越豔麗。山崖邊、溪水上,一座古亭映入眼簾,繁花樹影下,隐約可見人影晃動。
“阿彌陀佛,兩位貴人午好。”小沙彌站在五步開外朗聲問好。
亭中人聞聲回眸,海棠花下是兩張熟悉的面孔。
雲溪靈原地駐足,心道小沙彌說的貴人就是她們了。“夏側妃、玉大小姐。”
石亭内,水紅長裙的玉繁華點頭回應。她對面身穿绛紫宮裝的年輕婦人掩唇淺笑,“怪不得方才喜鵲齊鳴,原是雲二小姐來了。”
“娘娘打趣了。”
夏側妃倚在圍欄上探手,“難得遇見,二小姐何不與我們一同賞景品棋。”
雲溪靈婉拒的話語剛到嘴邊,就聽玉繁華笑道:“娘娘,瞧二小姐所行方向,是要去後山禅院。隻怕沒時間與咱們賞景。”話落,還輕飄飄的睨了眼。
夏側妃面露失望,紅唇微微輕撇,甚是遺憾的低歎,“連喝杯茶的時間也沒有嗎?”
“如果隻是喝杯茶的話,我想她不會拒絕的。”玉繁華端起茶盞,看似是回答夏側妃問題,實則在堵雲溪靈的退路。尤其最後還專門征求了當事人的意見。“你說是吧?雲二小姐。”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再拒絕就不合适了。
雲溪靈交疊在腰前的手指動了動,鳳眸緩緩擡高,視線對上石亭内的紅衣美人。“當然。”她擡腳越過小沙彌,“勞煩小師傅稍等片刻。”
小沙彌不在意的擺手,轉身尋了塊幹淨的石頭席地坐下。雲溪靈讓蝴蝶在原地等候,自己踩着石梯爬上古亭,夏側妃招呼着她坐下,随行侍女立刻奉上熱茶。
沒了草木遮擋,雲溪靈這才看清亭内景象。
簡約而小巧的石亭裡,夏側妃和玉繁華相對而坐。兩人中間有一方棋盤,黑白棋子正雜亂無章的擺在上面。
很明顯,在她來之前,兩人正在對弈。雲溪靈是擅棋之人,所以一坐下就打量起了棋局。可她越看,眉頭就蹙的越緊。随着玉繁華的白子落下,本就無甚規則可言的棋局更加淩亂。
雲溪靈唇瓣啟啟合合,視線更是頻頻看向玉繁華。她很疑惑,身為玉王府嫡出小姐的她,怎麼在棋道方面如此不堪?
許是這樣的眼神過于罕見,玉繁華雙手攤開,“你用不着這樣看我吧。這盤棋,和你平日裡下的棋是不同的。這是五子棋。”
雲溪靈不恥下問,“何為五子棋?”
“所謂五子棋,是指五子相連便可取勝的棋局。”玉繁華邊說邊用手指在棋局上空比劃,“你看,不管橫向、縱向或者是斜向,但凡有同色的五顆棋子連在一起,棋局就宣告結束。”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玩法兒。”
雲溪靈瞬間來了興趣,得知規則後再看棋局便有了不同的感受。玉繁華難得見她神色外露,心中莫名有些得意。在夏側妃落子後,她緊跟着再下一子。
棋盤上,五顆白子相連,勝負已分。
夏側妃無奈的長歎口氣,玩笑的自嘲道:“哎,還是不行。看來本宮不是下棋的料啊。”
侍女上前收拾棋局,玉繁華轉頭看向緊盯棋盤的雲溪靈,“二小姐要不要試試?挺簡單的。”
雲溪靈躍躍欲試,考慮到她是第一次玩,玉繁華特意讓她持黑子。雲溪靈也不推讓,接過黑棋就興緻勃勃的下了一子,玉繁華緊随其後,兩人下的很快,不過幾個回合就分出了勝負。
“二小姐,承讓。”
玉繁華将連在一起的五顆白子撿出,雲溪靈意猶未盡。兩人接連下了幾盤,剛開始玉繁華下的遊刃有餘,但随着次數增加,她下棋的速度逐漸變慢。再又一局險勝後,玉繁華果斷叫停。夏側妃看的正入迷,“哎呀,怎麼不下了,繼續啊。”
“娘娘,你是不是忘了二小姐還有事呢。”玉繁華意有所指,還沉浸在新玩法裡的雲溪靈猛然回神。
是了,差點把正事給忘了!
她念念不舍的放下棋子,端起茶盞淺抿了抿。心中暗自複盤,這五子棋聽着簡單,實際上手可不容易。和玉繁華手談的這幾局,已經讓她掌握了規則。若再繼續下去,誰赢誰負還很難說。
“這五子棋甚是有趣,不知是哪位大家所創?”
前世今生兩輩子加一起,她都不曾聽聞過這般有趣的玩兒法。
玉繁華含笑的眉眼微閃,夏側妃垂眼低咳。瞧這二人的态度,似乎是有不便。雲溪靈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輕敲,正想着要不要換話題時,就見夏側妃屏退侍女,壓低聲音道:“這棋的下法,是一位已故的姜家女所創。”
“姜家女,那就是姜皇後的姐妹了?”雲溪靈腦袋轉的很快,她記得容瀾淵閑談時,曾提到過二十年前,姜家出了一位奇女子。此人思想奇特,極具新意。但由于一些特殊原因,有關她的信息很少,時至今日也就隻留下個名字。剛才夏側妃說五子棋是已故之人所創,那應該就是她了吧。
“姜黎?”
啪——
夏側妃手中的茶盞落地,細碎的瓷片四散飛濺。玉繁華溫和的笑顔驟冷,身體前傾,眸光淩厲的逼向雲溪靈,“這個名字,你從何得知!?”
壓低的嗓音暗藏陰霾,石亭内的氣氛驟然緊張。
雲溪靈不明所以,但不妨礙她從别人臉上看出端倪。玉繁華和夏側妃的反應太大了,縱使她有心探查,現在也不是時候。雲溪靈斂下思緒,坦言道:“容瀾淵陪我吃飯時提起過。”
“容王?他和你說這個幹什麼?”玉繁華緊盯着她的雙眼,試圖從中找出破綻。
雲溪靈神色平靜,不躲不閃的迎上她的視線。“大概是為了逗我高興吧。畢竟我是他的未婚妻不是嗎?”
這個解釋乍聽牽強,但細想之下又合情合理。玉繁華姑且認可,水紅長袖朝外輕甩,文馨指尖的寒芒掩入袖中,斂着眼上前收拾碎片殘渣。
緩過神來的夏側妃深吸口氣,有些欲蓋彌彰的打圓場,“這些日子真是精神不濟,連杯子都拿不穩了。二小姐沒吓着吧?”
雲溪靈搖頭,夏側妃猶豫片刻後小聲告誡道:“那個名字會招來禍端,往後切莫再提。”說着欲起身,結果眼前一黑,險些栽倒。
“娘娘!”雲溪靈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玉小姐搭把手?”玉繁華二話不說的繞到夏側妃身邊,配合她扶人坐下。
在簇簇海棠花的襯托下,夏側妃臉色蒼白。玉繁華蹙了蹙眉,雙指穩穩搭上手腕,“娘娘,得罪了。”細細診斷一番後,瞳孔收縮,“娘娘,您....”
“噓!”夏側妃急忙示意她噤聲,玉繁華緩緩收回手指,斟酌開口,“娘娘體虛,平日裡要多休息。”
雲溪靈看了看她們,隐約猜到了什麼。她順手把桌上的山楂糕諾遠,轉身吩咐侍女重新端些熱棗茶過來。侍女走後,夏側妃勉強放松,“本宮有個不情之請,想求兩位幫忙。”
玉繁華輕挑眉梢,對她所求之事早已有底。“娘娘但說無妨。”
夏側妃虛撫着小腹,“關于這個,還請你們保密。另外,如果可以的話,在伽藍寺的這段時間裡能否請玉小姐幫忙号脈?本宮如今月份尚淺,身邊又有眼睛,實在不敢明招禦醫。”也許是擔心拒絕,她的聲音裡充滿祈求。
玉繁華學醫的初心是為了救人救己,當下自然不會推辭。夏側妃見狀,又是對着她千恩萬謝一番。
默默在旁圍觀的雲溪靈蹙了下眉頭,目光遊曳在兩人身上,嘴角啟合數次,似乎有話要說,但最後不知出于何種考慮又咽了回去。
算了,說不定是她多心了。雲溪靈摩挲着杯壁,餘光瞥見陸續回來的侍女,遂松手起身。“茶水已盡,我先告辭了,多謝娘娘和玉大小姐款待。”
“慢走。”
這次無人在出言挽留,雲溪也不再耽擱,快步趕往禅院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