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瞧一瞧看一看咯!新出鍋的肉包子,又香又大!”
“米糕~甜甜的米糕。诶,大娘要來一塊兒麼?”
“王掌櫃早啊,今天還是老三樣?”“
“燒餅~賣燒餅咯~”
一進城,商販的叫賣聲就從四面八方傳來。道路兩側彌漫出的數股誘人氣息化為無形的雙手拉扯着過往行人。
馬車緩慢穿梭于街道中,越往裡走,周圍也就越熱鬧。在途徑蓥華街和琵琶巷的交叉口時,這股熱鬧更是以肉眼可見的形式增長。
“嘿,早上那事兒你們聽說沒?”挑着扁擔的年輕商販興沖沖的擠進一衆販賣早飯的攤主堆裡,一雙充滿朝氣的眼睛锃亮,“柳三伯,給我來個茶葉蛋呗~我都快餓死啦!”
被年輕人喊作柳三伯的老爺子笑罵着瞪了他一眼,“給給給,瞧把你攙的。”鹵的油光水滑的雞蛋令人胃口大開。年輕商販顧不上燙手,三兩下的剝了殼狼吞虎咽道:“好吃好吃,還是柳三伯鹵的茶葉蛋最地道了!”
柳三伯怕他吃太快噎着,又倒了碗甜甜的豆漿過去。
“吃慢點,吃慢點。又沒人搶,你急什麼。”
老人嘴裡說着教訓,但眼中的關懷做不得假。年輕商販端着豆漿一飲而盡,吃飽後的滿足感讓他笑彎了眼。“哎呦,我這不是着急跟你們說事嘛。”
左側攤位的高嬸子來了興緻。“行啊,那你說說到底發生啥啦?讓你那麼晚才過來。該不會是路上又湊熱鬧了吧。”
不得不說,同村看着長大的長輩就是了解自家孩子。這還沒說事呢,就把他遲到的原因說了個八九不離十。
“嬸子英明!”
年輕商販朝她高高豎起大拇指,被日光曬黑的臉龐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高嬸和柳三伯都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年輕商販就擡起頭左看看右看看,然後神秘兮兮的說道:“我今早路過旭陽街的時候正好看見了在玉王府宣旨的公公!”
“這有啥好稀奇的。”柳三伯邊裝着茶葉蛋邊說;“旭陽街那頭住的都是達官顯貴,隔三差五的就要接聖旨。”對于已經在帝都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老人來說,這事兒還真不新鮮,然而年輕商販下一句話就令他瞪大了眼睛。
“哎呀,這次可不得了咧,我聽那聖旨的意思是要冊封皇後呢!”
“噓!”柳三伯着急忙慌的捂住他的嘴,“混小子瞎說啥呢!不要命了!”他壓低聲音呵斥。
雖說帝後關系平淡,但姜皇後如今身體康健,又孕有一子。中宮地位穩定,豈會輕易動搖。
“趙小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高嬸子也嚴肅的看着他。
“可是我聽的真真的。”年輕商販吃痛的捂着耳朵,“那傳旨的公公就是那麼說的啊,啥玉小姐溫婉娴淑、傾國傾城,還賞賜好多東西呢。”
“還敢胡說!”柳三伯氣急。
“诶诶诶,他爺他爺,小趙應該不是那個意思。”常來關顧生意的食客出言解圍,“宣旨那會兒我也在,聖旨上是說人玉大小姐賢良淑德,有國母之姿。可不是冊封皇後。”
柳三伯愣了愣,捏着人耳朵的手指微松。年輕商販順勢把自己解救出來,邊揉耳朵邊對食客點頭。“對對對,就是說的國母之姿。”
“原來如此。”
柳三伯和高嬸緊繃的心落回肚子裡,想着有許多事端都是禍從口出,兩位老人家還是免不了對着年輕人耳提面令一番。說的自然也是那些老生常談的話,颠過來倒過去的,聽的年輕商販耳朵都起繭了。
他當然知道在背後議論權貴容易惹禍,可今時不同往日。當時來宣旨的太監就站在玉王府大門口,宮裡賞賜給玉大小姐的金銀珠寶和绫羅綢緞更是一盤接一盤的往裡送。那陣仗大的,整條旭陽街上的人都看見了,傳遍帝都也是遲早的事。
年輕商販小聲嘟囔着,面上還是在乖乖點頭。八卦分享完後就專心緻志的吆喝起來賣貨。
與早飯攤相距五尺的馬車上,雲溪靈慢悠悠的收回視線,清秀雅豔的面龐上擒着幾分嘲弄的淺笑。
“這道聖旨來的...簡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亂。”
伽藍寺裡發生的事兒要想瞞住上面不太可能,但那位的動作也未免太快了。從事發到現在,連半天的時間都沒有,南秦皇就下旨明言玉繁華有國母之姿,其用意...耐人尋味啊。
背靠車廂的粉衣女子眉眼溫和,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着腕間冰涼的蛇鱗。蝴蝶看她神色有異,于是出言詢問道:“小姐對此事感興趣?是否需要屬下和小七去探查清楚?”
雲溪靈搖搖頭,“不必勞心費神。這件事早就有迹可循,會發出這種暗示意味極強的聖旨也在情理之中。”
“小姐是指,那支被當做生辰禮送出的鳳簪。”
蝴蝶也是聰明人,很多事情無需說穿。
“是啊。”雲溪靈悠悠吐出口氣,“當初在琉櫻水榭沒唱完的戲,今日倒是給接上了。”玉氏位高權重,玉繁華又是唯一的嫡出,想也知道皇室不可能放過她。“左右是皇族和玉家的熱鬧,咱們就别插手了。”
看熱鬧固然有趣,但也要分場合。有些熱鬧看了可以令人身心舒暢、心情愉悅;而有些熱鬧看了輕則牽連自身,重則禍及滿門。就拿眼前的例子來說,它很明顯是屬于後者。
所以,還是不看為妙。
雲溪靈想着便此事抛諸腦後,轉頭和蝴蝶說起歸還薛彤衣物的事情。然而有些事情的發展總是猝不及防。誰能料到前一秒還是旁觀者的人,後一秒就搖身變成了熱鬧的中心。
“雲二小姐,奴婢可算是把您給盼回來了。”
屬于太監那種陰柔尖細的嗓音在外面響起,雲溪靈一聽到這個就眉頭直皺,她推開車門擡頭看去,康府門前不知何時圍聚了衆多宮人。他們手裡或多或少都端着木盤,更有甚者還抱着幾株大小不一的樹苗。
哎,平心而論,她可真不想在這個時間看見他們。
雲溪靈心中低啧,臉上還是揚着微笑應付。“公公找我有事嗎?”
“那當然啦,奴婢此番是專程來給您報喜的!”太監笑的跟朵花似的,翹着蘭花指的手指揮着下人,“一個個的站着幹嘛呀,還不趕快着伺候雲二小姐和康夫人下車。”
“你們擋路了。”
康悫面色冷漠,避開宮人伸來的手,眼底的厭惡幾乎化為實質。
宣旨太監對此見怪不怪,猶自恭卑的低着頭,“是是是,奴婢這就讓他們把路騰開。”話是這麼說,可宮人們端着的都是禦賜之物,再挪又能挪到哪兒呢?何況還有那麼多包着黑土的樹苗。
康悫看着門前混亂的人群,眉頭越發緊扭。
眼看這位夫人就要開口趕人了,太監急忙說道:“伽藍寺内發生的事陛下已經知道了,您與二小姐有大功在身。奴婢奉命傳陛下口谕:賞珍珠十串,蜀錦六匹,翡翠頭面兩套及玉蘭花幼苗數株給康夫人和雲二小姐。”
他邊說邊對侍從招手,宮人們見狀井然有序的将珠寶物什端上前。結果康悫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冷聲道:“受不起。”
太監笑容僵硬,“夫人,陛下是一番好意,您何必....”
“他的好意太大了,康府狹小裝不下。”
康悫将不留情面四個字表現的淋漓盡緻,太監臉色尴尬的站在原地,心裡盤算着該找個什麼話題圓場。然而康悫沒興緻聽他啰嗦,警告的看了雲溪靈一眼後就讓阿鵑扶自己進府。
太監準備好的滿肚子腹稿頓時打了水漂,不過他也是個機靈的,眼見康悫這邊行不通便把主意打到了雲溪靈身上。
他先是故意大聲的說康悫舟車勞頓需要休息,然後又畢恭畢敬的走到雲溪靈面前,笑道:“二小姐,陛下聽聞您喜愛玉蘭,所以特地命人從嶺南運來了數株幼苗。您看奴婢是給您移植進康府呢?還是...其他什麼地方?”
宣旨太監話中有話,看似卑順的眼睛裡隐藏着幾分試探。
雲溪靈故作不懂,“公公說的話我有些聽不太懂,不移進康府還能移去哪兒?”
“诶呦~二小姐就别拿奴婢尋開心了。”太監尖柔的嗓音聽的人雞皮疙瘩直冒,“奴婢可都是在替您着想。”
“哦?是嗎?”雲溪靈好笑。
太監挪步湊近,翹着蘭花指在她耳邊低聲道:“方才康夫人的态度您也瞧見了,這些幼苗要是移植進府隻怕會惹得夫人厭煩。可陛下好心獎賞,二小姐也不能推脫不是?奴婢就擔心啊,這事兒弄不好會讓您為難的。”
“那依公公之見,我當如何?”
雲溪靈神情溫和,俨然一副極好說話的樣子。
太監見狀,心中對她的評價又多了個沒主見。“二小姐折煞奴婢了,現帝都誰都知道容王與鳳少對您青睐有加,您還愁沒地兒麼?”
話音一落,周邊圍觀的百姓們就開始止不住竊竊私語,就連看向雲溪靈的眼神也逐漸變得複雜。
不得不說,宮裡出來的人就是圓滑。一番話說的既回答了雲溪靈的問題,又辦妥了主子吩咐的事情,最後還能讓自己置身事外。
可謂是一石三鳥!
雲溪靈用餘光瞥了眼圍觀百姓,臉上笑意漸涼。她很清楚對方心裡打的算盤,隻是懶得拆穿罷了。“送去容王府吧。”她大大方方,“相信我的未婚夫會很樂意種植花樹。”
“那是那是。二小姐與容王感情深厚。您喜歡的東西,容王定然也是喜歡的。”太監撿着好聽的話恭維,“隻是這容王府....奴婢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二小姐能屈尊與奴婢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