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群星娛樂的時候,江潮遇到了江優。
他手中握着杯咖啡,在一樓大堂裡等待電梯,看見江潮出來,神色稍稍一怔,擡手推了推銀邊眼鏡。
“姐回來了。”江優笑笑,“怎麼來公司了?”
江潮似乎有些恍惚,遲半拍地撐起笑,“我找爸有點事。”
自從江優年幼時挨了頓狠打之後,他們二人的關系便有了幾分變化。
江優沉默寡言,不敢再招惹江潮,而年幼的江潮心懷愧疚,面對江優時總有幾分閃躲。
直到彼此都長大成熟,他們仍舊不像姐弟,倒更像是同一個屋檐下不熟又客套的室友。
擦肩而過時簡短問候,江優踏入電梯裡,按下樓層,點頭示意:“那我先上去了。”
他比江潮小三歲,畢業後便進入群星工作,目前暫任公關部總監。
電梯抵達頂層,江優握着咖啡進入自己的辦公室,助理便跟着他進來,壓低了聲音。
“江少,狗仔那邊說是拍到了潛規則的明确證據,要我們花錢平事。”
江優“嗯”了一聲,表情沒有波瀾,問:“拍到了誰?”
“……他們說是拍到了江總。”
江優把咖啡放在桌上,陷入短暫靜默。
助理悄悄瞄他,這位江少爺這般平靜,想來對自己父親的德行并不陌生。
他小聲道:“這幫人名聲極差,不懼怕律師函警告,能要一次錢,就能再要第二次。但按照公司現在的财務狀況,恐怕不能再大規模做慈善……”
當初為群星娛樂締造輝煌的當紅歌星陷入醜聞,狗仔爆料,暗指群星這家公司“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位歌星被雪藏,大量歌迷随之流失。
眼看着一人帶來的影響就要擴散至整個公司,另有人爆料公司董事長江文生一直在扶持孤兒院建設,甚至自己也收養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女孩。
那年的輿論就此逆轉,但相同的手段,難以再用第二回。
江優停頓片刻,在辦公桌邊坐下,鏡片後的眉眼神态不明,“把對方的聯系方式發給我,我來處理。”
助理應聲,轉身出了房間。他坐在寬大的辦公椅上,回複了幾封郵件,又站起身來,走到窗邊。
爆料尚未明确地指出潛規則幕後黑手,但已有不少暗示。
結合三十多年前的那則新聞,已經有人猜測,群星娛樂的内部,會不會存在比潛規則還要深惡的陰暗之面。
公司的董事長被牽扯入難以澄清的性/醜/聞,旗下藝人紛紛解約,短暫時間内飛快破産倒閉——這種事件,在娛樂行業發達的南韓早有先例。
而他仿佛可以看見群星娛樂在慢慢邁向這樣的終點。
高樓大廈鱗次栉比,道路車流縱橫交織。
城市的脈絡在高樓頂層清晰可見,江優靜靜凝視片刻,忽地扯唇,譏諷地笑了一下。
同一時間,大樓之外。江潮走出旋轉門,怔然站立片刻,才意識到自己還未叫車。
心髒仿佛被冰棱紮出了洞,她分明發着燒,手腳卻隐隐發涼。
陽光刺目,江潮隐約感到幾分暈眩,低下頭來,拿出手機打車。
一輛黑色邁巴赫在她面前街側徐徐停住。
車窗降下,她下意識擡眼。幾小時前才見過的男人偏頭看着她,眉眼籠在了暗影裡。
“去哪?我送你。”
音樂在車廂裡靜靜流淌,應潭伸手調低音量,往右側瞥了一眼。
女孩關上車門,雙手交疊垂放在腿上,淺眉不自覺地颦着。
她輕輕吸了口氣,好似在強行平複某種情緒,唇角牽動了數下,終于揚起一抹笑。
“這是什麼歌?”
他掌心搭在方向盤上,靜默片刻,淡淡答:“你在海邊唱過的歌。忘了?”
江潮神态微怔,仿佛終于回神,又訝異于他為什麼能夠記得,忍不住看向他。
男人高聳眉骨下的眼睛平靜淡漠,就好像那隻是随口一提。
“是有些耳熟……好久沒聽了。”她低頭系上安全帶,轉開話題,“你怎麼來這邊了?”
應潭啟動車輛,視線平直地落在前方,“與江總有些交易。”
江潮的動作驟然停頓。
她的手指搭着細長的安全帶,指尖攥緊了,“……交易?”
“是因為昨晚嗎?”
“江總被人跟蹤拍攝,找雲麓處理麻煩。”他語氣沉穩,“前不久的事情,跟昨晚無關。”
不自覺屏住的氣息松開,江潮忍不住想起昨夜。難怪江文生在看到應潭後沒有多作糾纏,原來他們早有合作。
……竟然還有這麼巧的事情。
肩頸繃起的弧度緩下,她倚着車窗,視線落在前方,又好像什麼都沒在看。
“雲麓也能處理這種事嗎?我以為它隻是一家娛樂會所。”
明亮之下總有暗面,在某些人的眼中,雲麓是申城地底最不該惹的惡犬。
前方亮起紅燈,應潭停下車,指腹在方向盤上輕敲,“賺同一群人的錢,提供一些額外服務,僅此而已。”
她怔然半晌,真心實意地誇獎,“你很厲害。”
當年的少年一無所有,尚且能一步步走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