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練之後,李懋對甯翊表露了相當的賞識,也就此将他留了下來,跟在校尉元旸手下任副都尉。雖然甯悠覺着,他十足是礙着趙虓的面子,但不管怎麼甯翊算是有了個好去處。
李懋、李弘、羅钺,人稱“鐵二李”,二李自不必言,鐵則是指治軍鐵腕的羅钺。這三人統着趙虓的長廷三衛萬餘人,是冀軍的主力,亦是除了上直衛之外趙虓可以直接指揮、隻聽王命的親衛部隊。
三人裡,李懋資曆最老、最為忠厚,作戰骁勇,極受趙虓信任。把甯翊放在他帳下,實際與跟在他身邊,由他親自教導無異。
甯悠知道趙虓隻是嘴上愛撂些硬話,心裡卻往往并非如此想。與他相處,不能總聽他說什麼,要多看他做了什麼。
回到營房裡,她自然又為此向趙虓鄭重表達了一番感激。
趙虓擺擺手稱不必,道:“你回去先歇着,晚些我讓常淩帶你去挑一匹好馬。”
方才從校場回來時,見騎兵列陣訓練,甯悠便向他提出也想要一匹馬,把騎術重拾起來,往後若随軍周轉,也不至于總需安排馬車。
她的騎乘技巧其實是相當好的,隻是以前未重視過,慢慢便荒廢了,真到用的時候便拿不出手。而且騎馬要有副好身闆,現在這年紀的體格還是弱了些,需得假以時日好生鍛煉才是。
在趙虓的計劃中,無論是眼下收複建孜,還是今後再圖取他處,原本就打算一直帶着她在身邊的。至于騎馬還是乘車,則全看她樂意選哪個。不怕吃苦非要騎馬,他嘴上應,心裡頭還是有些輕視,亦覺她逞能。
就這身闆?且看看她受不受得住吧。
從李懋營房出來,沒走多遠,甯悠便迎面碰上了張德謙。
恰巧他看過來,甯悠正想問問剛才趙虓動怒之事,便主動上前見禮,“張公留步。”
張德謙站定拱手,“拜見王妃。”
甯悠開門見山道:“張公,方才帳内殿下因何事大發雷霆啊?他說這冀軍不若改姓‘陳’,又是怎麼回事?”
“嗐。”張德謙捋捋他那山羊胡子,搖頭一歎,“可不罵得就是陳二那厮麼。”
陳二即是指陳棠,因他在家中行二,未發迹時鄉裡鄉親便都如此稱呼他。
“原是陳公……”那麼倒不讓人意外了。
張德謙與陳棠是藩王府的肱骨文臣,左膀右臂。趙虓在戰場和政局能無往不利,這兩人可以說居功至偉。
張德謙為右指揮都事,治國理政之策,趙虓總要與他商量。陳棠則居左指揮都事,司掌軍事方面,尤以後勤補給為長。
冀軍二十萬兵馬,十餘年裡北伐大小戰役十數次,竟沒打過一場窮仗,可見陳棠在這方面幾近極緻的籌備及調度能力。
行軍打仗,糧草辎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趙虓能得陳棠這樣的天縱奇才所用,不能不說是他的幸運。
但不像張德謙人情練達,知道趙虓這虎須難觸,不能逆着來,要懂得适時退讓、避其鋒芒。陳棠卻是個有棱有角的硬茬子,性情耿直固執,在大是大非面前,即便對方是趙虓也絕不會有絲毫退縮屈服。
甯悠的記憶裡,軍務諸事上,陳棠和趙虓鬧過多次不愉快。
趙虓對陳棠是又氣得牙癢癢,恨不能将他砍個千八百回的,又愛才至深無法舍棄。兩個人夫妻似的,床頭打架床尾和,常是趙虓一怒之下把陳棠貶回老家去,要不了多久又臊眉耷眼地親自去把人給請回來。
就這麼磕磕絆絆地,陳棠也跟從了趙虓十餘年之久,一直到他回京監國那年才因病離世。
陳棠去時,趙虓在他榻前痛哭流涕,稱他“吾之玄成”,為他辍朝三日。後來他登基後,又追封他為文成大夫,英國公,年祿四千石,子孫世襲。
不論這番舉動表演得成分有多少,趙虓自來的确是名副其實的愛才、惜才。
甯悠忍不住地想,她離世那日,他在她病榻前的時候,是否也曾像對待陳棠等人一樣地哀恸大哭,傷心欲絕呢?
思緒飄得遠了,她回過神,接着問:“殿下這回可又與陳公意見相左了?”
“是為此次攻建孜之事,殿下及諸将主張速戰,左都相則以天寒地凍,行軍艱難,部隊辎重難以為繼為由堅決反對。”張德謙道,“我也以為建孜此戰難不在攻,而是在守,需要萬全籌備,不可輕視。但殿下這脾氣得靠曉之以理,左都相非要與他硬碰硬,可不是讨個沒趣麼。他再這般肆意妄為下去,真讓人不得不替他攥一把汗呐!”
“那陳公現在何處?”
“自然是被殿下逐回家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