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張德謙所言,刑城關是大靖和邬延的最後一道屏障,奇居天險,号稱十連關隘中的北方第一雄關。因自秦以來的曆朝都将囚犯流放關押此地,故得“刑城”之名,
自後齊占據此關隘以來,大靖朝廷便連年地要在翺州、建孜一帶屯兵駐守以備邬患。
也就虧得是刑城關是被後齊所占,漢人朝廷尚懂得朝秦暮楚、制衡之道。倘若是落入邬延人手中,則北拒鐵騎的天險不複,邬延人南下長驅直入中原,首當其中順安就會第一個淪陷。
如此戰略要地不奪取過來,中原王朝怎可安枕?
前世的趙虓,從與她成親後的這十年裡,就為了這一件事在不斷地折騰奔波,兩次北伐的目的都是刑城關。
得刑城關者得中原,得刑城關者則北定。就因為後來打下了刑城關,才有大靖以此為支點,向北徹底掃清後齊勢力,又逼退邬延達闼部和瓦剌部百裡,驅其至喀拉巴湖一代,向大靖稱臣。
北方至此得享二十年安定。
甯悠怎會不明白刑城關的重要性,張德謙、陳棠又會不知道嗎?但作戰的時機難道不比作戰的目的更重要?她實在不願意趙虓以身犯險,尤其不願他在這個時間去碰刑城關這萬骨墳冢。
便問張德謙:“陛下和朝廷對此是什麼态度?”
“朝廷最初是反對的,但殿下自然做了一番工作,朝内的态度也有幾番翻轉,總之如今内閣各執一詞……陛下一直未有表态,卻将魏王麾下的精銳調來了。”
那就是明裡不言,實際支持了。
“既然如此,殿下恐怕更難回頭了。您的理由足以說服我,可隻要說服不了殿下,一切都是徒勞。殿下若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打,您與左都相縱是列出十點策論來也無濟于事啊……”
“臣有一計,請王妃恕臣死罪。”
“您請說吧。”
“王妃不若稱身體抱恙,胎兒不穩,以迫殿下緩兵。”
甯悠錯愕不已,“這……”
這等計謀他都敢用!
真讓趙虓知道她們共謀以皇嗣要挾他緩兵,他當真要了張德謙的命也不是不可能。至于她,即便不至被發落,也絕不可能不受牽連,興許也自此要失去他的寵信了。
她語氣嚴厲起來:“您當真要把生死置之度外嗎?還不至此吧!”
張德謙恭謹卑微地跪下去:“微臣冒犯,請王妃寬恕。隻是微臣實在憂心我軍将士、憂心我大靖子民、更憂心殿下性命。現今隻有您還可一試,若能挽救于微時,臣甘願肝腦塗地。”
甯悠心中沉重且不安,“您請起來吧。我知道您用心良苦,我自會盡力的。”
張德謙走後,甯悠疲憊地回到房内換下常服,在桌旁怔愣地坐了許久。
群臣死犯顔直谏,而她何嘗不是冒着與他離心離德的險呢?小事上她還有惹惱了他卻可得他寬仁原諒的自信,現今這般大的事,她還能有那樣的幸運嗎?
今兒趙虓回來得晚,天都黑透了,他才從外風塵仆仆地進了屋。
甯悠迎上去,見他面色凝着,瞧不出情緒好是不好,眸中更是深不可測。
她熱情相迎的話隻好吞下,噤若寒蟬地上前侍奉,為他倒水。他看起來不怎麼願意開口的模樣,她也不好打擾,便安安靜靜在旁陪着。
坐了會兒,他道:“早些安置了吧。”
她道聲好,為他寬衣解帶,讓丫鬟送水進來伺候他洗漱。
這月份她肚子大了,不方便再伺候他洗腳,是以也就沒什麼太多可做的,都是他自己收拾着。她瞧着,陪着,頂多搭把手,做些為他拿個巾子遞個香皂之類的事情。
洗漱完,他坐在榻邊沒急着躺下,一直盯着丫鬟伺候她更衣梳洗。
天底下哪有不透風的牆,更不要說這一院之内,夫妻之間。縱是她特意叮囑王淮,不要将今日張德謙登門而來的事情告訴他,他還是早已從别的地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