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兩個玩樂半晌,寅兒便給他逗累了,眨巴着眼發懵,沒多大會兒竟趴着睡着了。他便将兒子翻過來讓他躺好,替他整了整圍涎,蓋上小被,在旁邊撐着頭,看着兒子的睡顔出神。
方才的歡聲笑語一下子沉寂,甯悠便見他面上的笑意也淡了,目光是落在寅兒身上,卻沒有焦距,顯然是懷着心事。
她挪到他身旁去,拍拍他腿,“寅兒睡了,您要麼也回房歇上會兒去?”
他坐起來,摟過她的肩揉了揉,“無事,再陪陪你們。”
“晌午的聖旨說什麼了,叫您今兒心情這般不好?”
他幹笑了聲,似不想提這茬,隻沒頭沒尾地念叨了一句:“聖心難測啊。”
甯悠實在不明所以,想說要麼别觸他黴頭了,可自己猜測半晌卻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是硬着頭皮詢問起來,到底是為何事。
他道:“這一回這麼大的戰功,你知道父親賞了我什麼?”
甯悠等着他往下說。
“一紙封诰。”
甯悠也是有些啞然,“除此以外,竟什麼賞赉都無?”
“是無——噢,漏了,這不是賞了承旨司墨寶一份麼。大約是叫我裱起來挂到牆上,若底下人管我讨賞,我便對着瞧上一瞧,讀上幾遍,可有類似望梅止渴,畫餅充饑之效吧。”
他雖未明說不滿,可話裡話外已然都是嘲諷。
甯悠怎不能理解他。辛辛苦苦作戰,到頭來什麼賞賜沒有得着,口頭稱贊哪抵得過金銀來得實在?更何況這手底下十幾萬冀軍可都是在等着賞錢的,若是這回白幹了這麼久,軍心多少也會受到動搖。
她頓時覺得棘手,“底下軍士将帥怎麼辦呢?也沒有絲毫賞賜進封嗎?”
“他們倒是有,不過也是聊勝于無罷了。我本想着罷了,用我的那份兒給大夥補些就是,沒想到再往下一聽,好麼,我還不如他們呢。”他歎了聲,“你說這叫我怎麼辦?我真不知道突然給我來這麼一出是什麼意思。”
甯悠細想了想,“從您上表到今日都五個來月了,拖了這般久本就很不尋常。想來陛下的心意變了又變,始終未能決定,這才耽誤到了現在。”
“所以我才說聖心難測啊。你說他到底為何突然态度轉變這麼快?前頭寅兒出生給他報喜,他不是還挺開心的,還給你們娘倆封賞了重金。怎麼到了我這兒了又翻臉了?是覺着之前賞得重了,心疼了,要平衡着些?”
“這本是兩碼事,陛下應當不至如此吧。”
“那就是對我不滿?”
甯悠也揣摩不明白:“可對您所為何事不滿呢?您近來可有得罪了長史司那二位嗎?”
趙虓想想,道:“不曾啊。我每日除了忙些藩國事務,不就是在府上陪你和兒子麼。這要論諸藩王哪個行事偏違,我恐怕排不上号吧。”
夫妻兩個讨論了半下午,最後實在分析不出來原委,甯悠就勸他暫且作罷,“咱們兩個離着上京千裡,哪裡知道這幾月朝内和陛下身邊發生何許事情。幹猜無用,還是應當向京中側面了解些許。”
趙虓點頭認同。
她又道:“而且現今已确定賞賜就是這些了,已無可更改,當務之急是盡快把之前您許諾下的賞錢發下去。上邊拖着咱們的,咱們可不能再拖下面的了。”
趙虓問,“那超支部分,我們來貼?”
“自然。”
“夠貼的嗎?”
甯悠大約算了算,“把陛下給我和寅兒的拿出來,先用着吧,也隻能這樣。應當是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