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兒當日下了學回來向甯悠說起此事,甯悠毫不意外,早已等着這一日的到來了。這隻不過是削藩的開始,吳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可她能怎麼辦?她急在心頭,恨不能給遠在千裡之外的趙虓飛書提醒,卻又記着甯翊的話,不敢輕舉妄動。
緊接着,三月,闵王趙獬被以同樣的罪名、同樣的手段廢為庶人,流放竭州。
朝廷對趙豫和趙獬的處置多少還顯示出幾分公正大義,也得到了百官萬民的擁戴——畢竟對這兩個長期以來奢恣無度、妻妾成群,在藩國内作威作福的混世魔王,從朝堂到民間都痛惡已久,巴不得有人趕緊替天行道為民除害,将他們法辦了。
如果說這兩人的被廢并沒有在諸王之中激起什麼水花,那麼真正掀起巨浪,令舉國震動的,則是襄王趙鳌的死。
許是丁泰和汪玉發現小試牛刀地對兩個藩王動手試探一二,其他藩王竟然不人人自危,反而擁護支持、一片喝彩,便生出某種自信和錯覺來,認為藩王們已被朝廷的威勢所震,不敢有絲毫反抗之心了。又興許是見到趙晉柏有好轉迹象,唯恐他有朝一日真的康複,得抓緊加快勢力掠奪,總之他們将此前定下的緩緩圖之的削藩大計徹底推翻,大刀闊斧地開始了對其他藩王更加猛烈的圍剿。
四月,趙虓還算疼愛的八皇弟趙鳌被朝廷以“募集私兵、拒不交還兵權”為由扣上了一頂“謀反”的帽子,抓捕他的兵馬将襄王府團團包圍,喊話逼迫他自願伏法。趙鳌聽得是悲從心頭起,不知自己何來這天降的罪責,為自證清白,最終血濺三尺,自刎在王府裡,還留下一封萬字血書。
如此,僅剩的十一位藩王方才是幡然醒悟,沒有陛下坐鎮的朝堂已是亂臣當道,殺掉一個皇嗣竟可以如此簡單,将他們的性命揉捏在股掌中竟是如此的輕易。他們若不起兵,還有生路嗎?可以自己這手中的千八百人,對抗朝廷官軍百萬雄師,又有幾分勝算呢?
趙承輔聞八皇叔自刎,悲傷得在朝堂上痛哭失聲。
然而他唯有聽太師、太傅的罷了。即便他認為皇祖父尚在人世,就如此否定他一生引以為傲的分藩制度,如此絞殺他的親生骨肉、他至親的皇叔們,實在令他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但他亦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傀儡,沒有表達意見的權力,他唯一存在的意義就是作為父親的影子延續下去,繼續為這些太子府賓臣相們遮陰庇護罷了。
消息傳到順安王府,趙虓更是心如刀割:“襄王何罪之有!?他打小就是個文靜孩子,手中連一千親衛軍都沒有,從來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說他募集私兵,甚至謀反,真叫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滑天下之大稽!”
可他痛心之餘又有何法?這把揮向其他人的刀,終究有一日也會揮向他,就說眼前,這刀的寒光就已經逼到他眼前了。
寂行道:“大王還是先為自己的處境想想吧。如今朝廷要讓我們交五萬精兵出去,交是不交?”
就是這月初的事,朝廷以鄧宗澤為都督駐守建孜,向他借兵五萬增援,以備邊患。明面上說得是冠冕堂皇,可建孜離如今的邬延二部尚有七百八裡,離順安卻隻有兩百多裡,這是防備邬延還是防備他?更不要說“借兵”,這借出去了還可能還回來嗎?
趙虓心中無比糾結。借吧,這真是割他的肉,飲他的血;不借吧,沒有過錯他們都絞盡腦汁捏造個過錯出來,若真給他們這麼大個把柄,豈不是要把他往死裡整?
左思右想,他還是決定:“先答應下來吧,不然又該如何?”
“好,大王這回借出去五萬,王府尚還有四萬餘兵馬,看來情況還不至于太差。可明日若朝廷再以防備西患、南患為由,再向您借三萬、一萬呢?您手頭還有兵馬可用嗎?到那時等着您的又會是什麼呢?”
“這……”
“豈不如六國論所言,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寝。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則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無厭,奉之彌繁,侵之愈急。故不戰而強弱勝負已判矣。至于颠覆,理固宜然。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大王此舉,難道不正是如抱薪救火嗎?”
趙虓深思良久,才道:“那大德您的意思是?”
“為今之計,唯有舉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