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能以已之所短,攻彼之所長呢?甯武自小就是從官軍中長起來,不論是父親教他,還是他自己耳濡目染,更多是正規軍那套做派和策略,就是以多勝少,以陣地戰消耗敵兵。他幾乎沒怎麼打過險仗,更從沒有過逆風作戰的經驗。您卻不同,從與陛下起兵之日起您就打慣了苦仗、惡仗,奇襲遊擊、奇策智取、以少勝多、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您擅長的。所以善戰者,緻人而不緻于人,您最該讓他進入您熟悉的戰法,而不是在他熟悉的地盤上用他熟悉的方法與他對抗,這樣您就已然落入敗局了。”
趙虓拍拍她,“你說得是,我是入了怪圈了。但反過來說,我若想把他拖到我的打法裡,又談何容易啊?”
“以妾所知,佥德有淠水和岫山互為依靠,其城牆是父親于正德十年親自監督加固修築的,護城河也在那一年拓寬至幾十丈寬,實乃堅城一座。既有地形優勢,更有嚴密防守及後方的資物支持,實在易守難攻。如果真要被他拖到攻城戰中,恐怕沒個一年半載是攻不下來的。若打消耗戰,咱們與朝廷比可說沒有半分優勢。”
“兵貴勝,不貴久。我也不願久持,希望速戰。但我想甯武是不可能參不透這點的,他必以據守及源源不斷的援軍不斷消耗我軍,趁我疲憊,久攻不克,再對我反戈一擊。”
甯悠沉默。縱觀曆史,以大軍壓境圍困攻城卻尚不能成功者多不勝數,更何況趙虓兵力不如甯武?多得是慘烈殘酷的守城戰役,要在甯武不犯錯誤的情況下攻下佥德,眼下看來真無異于去送死。
倘若繞開佥德呢?也并非不行,但如從淠水下遊,例如瀚州、都固之類渡江南下,又必為佥德守軍自東向西支援,繼續南下更會被甯武切斷後方,怎樣看都不可能至佥德于不顧。
如此視之,似乎除了硬攻佥德,再無他法了。
趙虓此時道:“咱們起兵不是為了打十成勝算的必勝之仗的,最初你我隻有一成的生機,不也咬牙起事走到了這步?難道說如今境況轉好,反而承擔不起失敗的後果了麼?如今就是明牌攤開在桌上,我便隻能按着這方式去打,甯武也隻能按照這方式去應對,但結局如何,誰又說得上?”
“您便決意如此了?”
趙虓凝重點頭,“都是嶽父的得意門生,誰笑到最後,就在佥德見真章吧。”
此後半個多月,趙虓召集諸将領與張德謙、陳棠、寂行等人多次商讨作戰方略。最終提出攻佥打援的計劃,先圍攻佥德城郊、外圍,逼迫敵軍收縮駐軍範圍,退回城内,再重點殲滅援敵,最後發起總攻。
趙虓将護國軍分為攻堅和打援兩股作戰軍。攻堅軍由李懋為主帥,約五萬人,分為東西兩路,西路李懋、元旸以四萬人負責主攻佥德,東路劉赟約五千人擔任助攻,關子昂則領五千人側應。
阻援打援軍約十萬人,中路由他親自率領于沃野、天鄉、圻台等地阻擊大丘北援之敵;一路由李弘率領,于霖州至澄堯之間阻擊蔚州北援之敵;剩餘于栾州、泷州和澄堯以東阻擊沿痹水北援之敵。駐紮東北面的景州軍配合騷擾敵軍交通、糧道,擾亂其後方,牽制其兵力,以配合主力作戰。
大軍整頓籌備兩個多月後,這場趙虓和甯武之間的正面交鋒終于在佥德拉開序幕。
甯武此來是帶着必勝的決心和必将趙虓捉拿擒獲的銳意而來。終究他們之間要有一場較量,甯武盼着這一日許久了,他要親手擊潰趙虓,親眼看着他成為落草之寇,親自将甯悠帶回自己身邊來。
九月初十晨,李懋軍在城北三十裡處遭遇甯武派出偵查的先頭部隊,于是率先發起全面猛攻,殲滅甯武先鋒軍後,迅速迫近佥德西郊。
甯武由此判斷護國軍主攻方向在西,急命右将陳光平向西增援,并将北面駐軍向西收縮。劉赟的東路軍接到軍報後,即刻揮師突進,按照大軍定下的“東西對進”方略發起猛攻,之後一舉攻克了泷亭作為制高點。
難道西路是佯攻,其中有詐?
眼下的情況讓甯武不得不多想一層,趙虓在他眼中,一直以來就是個慣會使詐、擺弄雕蟲小技的懦夫。由此他又改了判斷,認為護國軍主攻方向在東,但東西不能兼顧,他便将西路防衛的兩軍東調,增強機動兵力。但劉赟的東路軍依托有利地形,不斷退敵反沖,擔負預備的關子昂也加入作戰。
十二日,攻堅軍連續作戰兩天,邊打邊歇、邊打邊補給,銳氣不減,士氣不降,終于将甯武布防在城外的近十萬大軍殲滅、逼退縮回内城之中。但攻堅軍主要任務還未完成,面對城高池深的固城佥德,李懋明白從此時此刻起往後便是拉鋸戰、持久戰,誰能笑到最後?且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