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慕相是做了周全的準備,生怕她趁機逃婚。
莊子裡的下人都被遣走了,隻能靠她和秀秀自食其力了。
也好,這樣反倒自在。
她進入屋子裡,打量了下。
四面古樸,隻有一個木床、一方桌椅。
總比露天而眠好得多。
簡單收拾之後,她打發秀秀回了屋,熄了燈。
夜已深時,梁上傳來一些輕微的動靜。
躺在床上的慕涵輕聲問道:“你來啦?”
梁上之人發出一聲輕笑,“我來好久了,小郎君。”
一道嬌小的背影翩然落地,十分自來熟地爬到了她的床上。
室内無光,但珍珠燕的眼波流轉卻好似點點星子。
她躺到慕涵旁邊。
兩人如同閨中好友說悄悄話般,互相耳語。
“你籌備的如何了?”
“差不多妥當了,但是你可沒按計劃來啊,怎的還把自己弄到了莊子上,這不是離皇宮越來越遠了嘛。”
“我還有利用價值,相府舍不得直接棄了我,總有一天會接我回去的。”
雖然回去的那一天,大概就是嫁給郭世安的那一天。
慕涵終究還是忍不住輕歎了一聲。
珍珠燕問道,“那你身上的毒…能等到那一天嗎?”
慕涵沉默了。
她心裡其實一點底也沒有。
此番從北境回京城,她是為了皇宮裡那顆命珠而來。
命珠可解百毒,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但也正因此,皇帝斷斷不會将命珠輕易賜給皇室以外的人。
她本來想着,在皇室面前博個好眼緣,尋機會請求皇帝将命珠賜予她。
但她現在越發意識到,這種想法實在是癡人說夢。
皇帝一向癡着于長生之術,不然也不會沉迷于搜集四方榮枯草。
這樣的人,怎會舍得将将這樣的寶貝讓出去呢?
哪怕她投了賢妃和誠王,但上位者始終是上位者,在這些人眼中,立了功的蝼蟻也隻是蝼蟻,又怎麼會将如此珍貴之物賞賜于她?
不過,結識珍珠燕讓她看到了第三種可能性。
那便是偷。
隻是皇宮本就守衛森嚴,寶庫周圍更是固若金湯。
縱使江湖上奇人異士者甚多,也難以突破這道龍脈天塹。
所以還是要從長計劃才行。
而且她們倆不過是合作的關系。
雖然珍珠燕很講義氣,前些日子還救了她的命,雖然寶庫中價值連城的寶物處處皆是,但命珠畢竟可挽人命,珍珠燕若是真的偷到了命珠,真的會将命珠給她麼?
慕涵不敢賭人性。
但對她而言,前方不是死路便是生途,隻能放手一試了。
珍珠燕在天亮之前便離開了。
晨光初現之時,慕涵便起了床,來到院子裡。
莊子上一切自給自足,但相爺沒給她留人,眼下這些作物,需要她和秀秀自己來照料了。
秀秀剛出門,便看到慕涵穿着布衣,挽着袖子,在菜園子裡忙碌。
她連忙跑過去,“小姐,這可使不得,我來吧。”
慕涵看向她,皎如素月的面上度了層淡金色的晨光,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她有些疑惑地問秀秀:“你會做農活?”
秀秀哽住了。
她一個家生奴,從小雖然就幫忙伺候主子們,但也沒下過田地。
慕涵伸出一隻手,“來吧,我教你。幫我把袖子往上挽一挽。”
秀秀點頭,上前,蹲在慕涵旁邊。
聽着慕涵平靜卻耐心的指導,心中卻泛起一絲難言的情緒。
奴仆們生來低人一等,身不由己,但也是挑主人的。
自然是主人是身份越尊貴、他們越能水漲船高。
她小時候,看那些丫鬟姐姐們都想盡辦法進大小姐的院子,隻當是大家都覺得大小姐受寵,跟着她以後日子不會差。
可沒想到,大小姐被拆穿身份,不再是真正的大小姐。
慕瀾院子裡的丫鬟們一度被奚落被打壓被看笑話,但她看得分明,哪怕境遇至此,那些丫鬟姐姐們眼中仍無甚怨怼。
再到大小姐去往北境之時,為那些丫鬟姐姐們求來了自由身。
相府裡原本嘲笑她們的下人一個個笑不出來了。
那一陣陣陰陽怪氣的閑話裡,其實暗含羨嫉。
自由身不是最讓他們羨慕的東西。
自由,且擁有安身立命之所,才是最令人期盼的。
這兩樣東西,大小姐都給了。
入了奴籍的人,就如同投胎時被判了畜生道的魂一樣,伺候再高貴的主子,自己也永遠算不上“人”。
可在大小姐眼裡,人好像真的就是人。
哪怕現在的大小姐不為相府重視,在她身邊的日子,過得也不難受。
出了什麼事情,大小姐總會站在她身前。
雖然院子份例不多,但不論是炭火還是吃食,大小姐一點都不會苛待她們。
不像夫人和二小姐那邊的丫鬟姐姐們,日日都謹慎小心,如履薄冰。
其實如果就能像現在這樣,跟着大小姐,也挺好。
秀秀看得清楚,相爺并非是存心要害大小姐,他心底還是有這麼個女兒的。
他隻是讓她看着大小姐,避免她做什麼出格的舉動,不會讓她做出害大小姐的事。
如此說來,她也不算負了大小姐。
“涵姑娘。”一道清洌的聲音從院牆上響起,聲質如隐山玉髓。
秀秀手中動作微微一頓。
說曹操曹操到。
“出格的舉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