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弄兩碗蓮子羹,天熱,不要大魚大肉,吃了膩。”
他一邊吩咐,将茶碗放下,起身過來迎她。
清芷暗忖六爺做事果然滴水不漏,外面看來倆人密不可分,誰知道他們隔着心呐。
屋裡隻留采芙伺候,晏雲深才問她最近做什麼,有空多到園子裡逛,省得一個人煩悶。
“等我忙過這陣,咱們就出去,快過端陽節,各處有不少喜慶活動,挺有意思。”
清芷沒應聲,心裡另有盤算,人家大費周章讓自己進來是為查事,如今也有小半個月過去,連門都沒摸到,再想着父母仍在受苦,無半分玩樂之心。
“我怕熱,你不如帶采芙。”
小丫頭登時變了臉色,忙福了福,“奴去看看菜,栗子雞也該好了。”
一溜煙跑走。
清芷不過随口說,看對方誠惶誠恐,消失在夜色裡的身影,忍不住樂,“看把這丫頭吓的。”
“你說得吓人,還不許跑。”晏雲深加塊蹄花放她碗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主仆連心才好辦事,等我回京,把滿春兒也留下。”
清芷還想辯白幾句,忽地想他要走了,倒生出怯怯之意,雖然倆人談不上情誼,卻是坐在同條船上,有風波也好商量。
兀自低頭吃飯,屋裡氣氛沉悶,等到采芙端上蓮子羹,晏雲深才問:“對了,今日可有給我的話,或是得到好東西。”
清芷立刻想到那個瑪瑙枕,真了不得,連在老太太屋裡的話都清楚,如今問自己來要啊,方才還說主仆連心,采芙大小事全給對方交底,自己反被監視一樣。
将蓮子羹放下,轉身去拿琉璃枕,塞晏雲深懷裡,“給你用的,我這種人本來也不配。”
其實她氣得沒緣由,采芙原就是晏雲深的丫頭,人家向着自己主子,再正常不過。
如今已不是千金萬金小姐了,留着氣性隻會壞事。
可她仍舊不服,這夜入了夢,又站在高高屋檐上,擡眼卻是碧海金波,腳底軟綿綿,蕩悠悠,忽地落下,竟沒覺得怕,被人一下子擁在懷裡,舒服柔軟,一股子熟悉的香。
竹子的影落下來,在金光中,一水碧綠的翠,她躲在樹蔭裡,渾身清涼。
不知睡了多久,天已朦朦亮,轉個身,指尖觸上一片冰冷,忽地愣了下,起身看,竟是流光溢彩的瑪瑙枕。
如何又回到自己榻上,思忖半分,将枕抱起,蹑手蹑腳下床,打開碧紗櫥。
目光落到青枝花屏上,窗外鴉青色的天,月色蕩進來,滿屋青白色的光,把人的眸子也映上一層霧蒙蒙的白。
她瞧他睡得熟,身上隻穿件白稠衣,領口散開,露出的皮膚太幹淨,吓得人不敢看。
猶豫再三,還是将瑪瑙枕放下,臨走時替他蓋上被子,一臂卻被拉了去,晏雲深挑眼,暗壓壓道:“好個膽大包天的賊!”
原來在裝睡,清芷也不怕,哼了聲,“賊又如何,你見過送東西的賊啊!”
晏雲深抿唇,前幾日借着酒勁鬧脾氣,倒像個不谙世事的少年郎,事後也覺得可笑,今夜便越發溫存。
輕輕拉她到榻邊,“别回去了,天快亮,丫鬟一會兒就叫門,省的我還要跑。”
清芷不敢離太近,隻往床杆上靠,眼睛盯着窗棱透過的月色,鼻尖又彌漫起那股喜歡的香,越來越熟悉,想卻想不起來,好似回到夢中,不由癡癡問:“六爺身上熏的什麼香啊?”
“青麟髓。”他輕輕地回。
這可不是她第一次問了,但隻有他記得,沒心沒肺的丫頭,不知在暧昧的夜裡,一句輕柔嬌語多勾人。
還是膽子大!
将來怎麼成,尤其自己在外面的時候,也不知對方能不能應付。
想得心熱,眸子越發入了秋水,比夜空的月色還要潋滟動人。
他看不見自己的樣子,分明有了情誼,或許情種早就紮下根,隻是渾然不覺,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