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轉了彎,兩人随之都晃了晃。
馬蹄聲咯噔響,全落在心上。
“見過你姨娘了?”晏雲深淡淡地問。
“老太太生辰見了面。”書允輕輕回。
“見過就好。”
晏雲深直起脊梁,轎頂太低,他又生得高大,實在窩着不舒服,不耐煩地歎口氣,“你是個聰明人,曉得有句話叫做故人不念,不管之前如何,早一陣風飛走了,守着自己人要緊。”
他在警告他,話裡話外的意思昭然若揭,書允不由得咬牙,自己的小叔父啊!關系本來很好,小時常跟在對方身後跑,六叔聰明儒雅又有趣,一直最讓人喜歡,就在不久前的新婚宴,他被一堆人纏着喝酒,不也是六叔來解圍。
可以對方的謀略與手段,為何會把清芷娶回來,即便有緣分,也該曉得是麻煩。
他弄不明白,茫茫然擡頭望去,晏雲深的臉籠罩在車輿陰影下,花窗打進來一束暖陽,映在他紗盤金繡袍上,襯出線條柔潤又清晰的下颌。
他看不清他的臉,卻分明感覺到那雙幽潭般眸子淩厲起來。
晏書允的心為之一震,聽對方慢慢道:“如今她是你姨娘,你也該明白。”
明白——他怎會不明白!人家話說得一清二楚,完全不忌諱。
隻是沒想到六叔竟如此認真,果然有情,情意——讓他渾身發抖,這兩人有情,不可思議,他比他又差到哪裡!突然間與晏雲深比較起來。
他是沒有他學識淵博,沒有他官做得高,可倒底年輕,總歸更識趣,冥冥中認為清芷與自己有情,就為這份情誼也不該轉嫁六叔,難道在賭氣,報複。
雖然晏雲深也就比他大七八歲,但由于從小叫六叔的緣故,人常說嬌娥愛少年,怎會戀上隔着輩分的六叔!
依照清芷的性子,即便流落風塵,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也不會甘心做妾。
“六叔突然納妾,侄子實在意外。”小心試探,唇角挂着一抹冷笑,表情太不自然,隻得低下頭,“六叔一向清風明月,以仕途為重,從不貪戀女色。”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又不是喝風飲露就能活,凡夫俗子一個。”晏雲深輕飄飄地說,半閉起眸子,似乎是被陽光照得困了。
“你都結過親,我屋裡有人再正常不過,人生四大樂事,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得意須盡歡,錯過百年身,世上沒有後悔藥吃。”
懶洋洋的态度,愈發使書允内心翻雲覆雨,他錯過,是他願意的嗎!他如果像對面人一樣官居三品,又需要看誰臉色。
對面終究站着說話不腰疼,船大不怕浪。
車夫拉緊缰繩,馬車停在總督府前。
晏書允還沒反應過來,雲深已撩跑下轎,也不找人伺候,直接到前面接清芷。
書允站在原地,呆呆看清芷挽上六叔臂膀,眼睛彎彎笑,像被水潤着。
“瞧我這個傻兒子,待在那裡幹嘛!”大太太一邊讓千語幫着整理衣襟,一邊挑眉,“還不快去。”
晏書允深吸口氣,眼前全是方才那個溫柔如水的笑,她以前也曾這樣對着自己笑,恍惚就在昨日,渾身上下,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