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爺的意思,讓織造坊私下賣了宋自芳的店,可此乃朝廷的東西,縱然咱們不管,又有誰敢接,賤賣的話——”
“賤買,我何嘗說過,價格非但不能低,還要貴。” 他彎起漂亮的眉毛,烏濃眸子寒光點點,“俗話說物好價貴,賣得貴了,那些貪錢的人自然會來搏一搏。”
柳翊禮不明所以。
“如今咱們這地界誰最缺錢,就賣給他。”
要說缺錢,再沒有比範慶豐與徐硯塵更甚,為彌補徐閣老挪用的國庫銀子,瘋狗般亂咬人。
“讓他們拿走,倒是個把柄。”柳翊禮抿唇,鳳眼微挑,“不過徐硯塵也不是傻子,手上又沒錢,郭家為何被抄 ,他最清楚。”
“有織造坊參與,算過了明路,自然與郭家不同,何況這次拉徐閣老下水,織造坊那邊也樂意,錢嘛,可以先立字據,分年還,再加上免賦稅,條件誘人,等合約簽好,織造坊再變卦也不晚,與咱們就算有張底牌,保你平安。”
好一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大家拴在同條繩上。
“最好避開那兩隻老狐狸,以免節外生枝。”晏雲深壓低聲音囑咐:“沈慶豐有幾個兄弟,近年仗着他的勢做生意,順風順水,全是貪财之輩,好下手。”
柳翊禮點頭,“這個說客,我可要選好了。”
适逢申府丞擺宴,喚人來請,晏雲深避嫌離開,侍衛走前兩步,欲言又止,柳翊禮不耐煩道:“怎麼?”
對方拱手,“回掌事——昨夜那個小娘子,她醒了。”
“醒了,如何?”
侍衛鐵青着臉,“醒了,又跑了。”
柳翊禮簡直快氣笑,一個弱女子居然在錦衣衛的手裡跑掉,千古奇聞。
倒不關心對方去何處,隻對手下的辦事能力産生懷疑,滿眼肅殺,吓得侍衛直叫苦,自己隻是來回話而已啊。
“掌事,她拿着掌事的牙牌,誰敢阻攔!屋外看守本是新來的,昨晚抄家,大部分兄弟還沒回來。”
柳翊禮愣住,低頭看向腰間,果然牙牌已無,身為當朝武狀元,什麼時候被那小娘子拿走,渾然不知。
大概是昨晚,他看她奄奄一息,用大氅裹着帶回,本想着自生自滅,卻被一隻沾滿污泥的手緊緊拉住袖口。
瀑布長發遮住臉,隐約能看到秀氣的下巴尖,“大人救救我!我不能——”
聲音細細碎碎,滿屋隻有他能聽到,猶豫了下,吩咐丫鬟幫着擦淨身上,換好衣服,方又進來。
這回瞧見容貌,極清秀的一張臉,頭發随意挽着堕髻,兩邊零散打在肩膀,月白毯子搭在身上,好似雨打梨花,散落滿堂。
女子還在夢裡,一個勁地喊:“别,别——”
身子翻來滾去,眼見從榻邊跌落,柳翊禮身手矯健,伸手接到懷裡,又被對方抓住革帶,柔熱氣息撲面而來,櫻唇若血,“大人,大人救的我。”
他低頭看她,眼睛半睜,含着水般,也不知是不是清醒,随口回:“不算救,隻是遇到了,歇着吧。”
起身要走,那隻柔軟的手卻不松,還在腰間遊走。
柔媚迷離的眸子,仿若畫本上書生遇到狐媚的绮麗,可惜他不是手無縛雞之力,滿肚子春花秋月的書生,冷冷直起身,掙脫開來。
一言不發地走了。
想必就在那一瞬間,被拿走了牙牌,他很肯定對方是一個完全不會武功的弱女子,也曉得自己并沒有色/欲熏心。
可牙牌,終究是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