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微微颌首,未發一語,旋即轉身,步履從容,須臾間便沒入熙攘人潮,蹤迹難覓。
“殿……蕭公子,您……您不是從不近女……?” 侍衛硬着頭皮輕聲問詢,見其神色冷凝,雙唇緊抿,當下不敢再多言,趕忙轉移話題,“知府已在廳中恭候多時……”
少年郎微微颔首,撩起衣擺,穩步登上了馬車,舉手投足間盡顯從容之态。
車轅輕晃,駿馬揚蹄,蹄聲哒哒,于石闆路上踏出清脆節律,一路穿街過巷,碾過斑駁月影,終至郴州官衙庭院……
院内,兒郎卓然而立,頭戴墨玉束發冠,發帶輕盈垂落,随風徐徐而舞。領口處墨線繡就回紋,袖口暗紫錦緞為質,銀線勾勒卷草紋樣,靈韻悄藏,若隐若現。
腰束烏金寬帶,寬約三寸,入手盈盈,恰可一握。帶身錯金鑲嵌幽藍寶石,麒麟帶扣,威嚴赫赫。行止間,世家兒郎倜傥風姿展露無遺,舉手投足,皆成風範。
知府與一衆屬吏早已恭立于堂前迎候,少年郎闊步邁入正廳,雙眸精芒畢露,灼照四方,威淩八荒。眸光徐徐流轉,逐一掃視屋内衆人,周身威嚴氣度彌漫開來,仿若天成神授。
但見一溫潤得體,着一襲石青缂絲仙鶴補服的壯年男子疾步趨前——
此即郴州知府陳妄。
他雙手抱拳,舉至胸前,恭敬道:“世子殿下不辭跋涉之苦,遠途而至,實令下官欽佩。”
“陳大人,邊疆戰事緊急,本世子此番前來,實有要事相商。”蕭塵逸微拱手還禮,神色雖淡,然禮數周全無缺。
知府擡手作請,待衆人依循賓主之序安然落座後,方開口道:“殿下此番駕臨,下官已略知所為何事,隻是……”
言至此處,其面露難色,苦笑續言:“郴州近年征戰不休,府庫幾近虧空,且西南地山巒險峻,道路崎岖難行,運輸極為不便。”
蕭塵逸眉梢微蹙,沉聲道:“本世子深知此間難處,然大軍開拔在即,倘若物資難以接續,此戰必定兇多吉少。”
思忖片刻,又道:“可否發動當地百姓,籌集些許幹糧、藥材,征調周邊擅醫術民夫,略加培訓,随軍應急。”
“發動百姓之舉,或可勉力一試,隻是民夫征集一事,需給予一定報酬,人身安全亦是一大棘手難題。”垂首沉思良久,知府緩緩而言。
“報酬之事,我軍願承擔部分,至于安全,本世子自會安排士卒悉心護送。另,軍醫之事,關乎萬千将士生死安危,切不可輕忽。”
言罷,蕭塵逸輕笑一聲,又附一句:“這花燈節辦得極好,想來此事于陳大人而言也并不難。”
聞世子此語——
堂中官員面面相觑,靜候知府定奪。
“哈哈,殿下且寬心,下官即刻張貼告示,召集醫士民夫。至于藥材,當盤點官倉所儲,再向城中富戶勸募……定竭力相助。”
“有勞陳大人費心。軍情緊迫,望大人盡快落實此事。待凱旋之日,本世子必向朝廷奏明知府大功。”商議既定,世子長身而起,遂與衆人辭行。
那知州亦起身相送,道:“殿下放心,下官定不負所托!”
蕭塵逸偕同侍衛昂首闊步踏出官衙,身影于銀輝下漸行漸遠,唯餘一路剛勁足音,回蕩于空……
“哎,老身又來遲一步。瞧這情形,世子莫不是又要出兵了?”一鶴發老者緩步行來,身旁跟随着個垂髫小兒,喃喃自語:“又有人要倒黴咯。”
“老知府,您怎生來了?”一官員上前問詢。
那老者手捋長須,悠然長歎一聲,道:“世子有所令下,爾等務必全力相助。唉,隻歎那兒郎常年馳騁于外,四處征戰,許久未曾歸家。”
“卻是為何?”陳妄聞之,興緻頓起。一同前來的孫兒亦扯着老知府的衣袖,高聲叫嚷道:“爺爺,孫兒也極想知曉。”
“哎呀,你們若願聽,老身便與你們細細道來。此事需從元年說起……”
“邊境失守,郴州曾一度深陷水火之中。幸得世子不辭辛勞自京城星夜馳援,才得此地免遭滅頂之災。故……世子但有所求,郴州官員自當全力以赴,絕無推诿之理。”此言大有深意,恐是有意說給一人聽的。
這西南邊奴最是不定,因此郴州總能見着世子将軍。這不!把老知府都熬退休了,還在打。
從“小将軍”到“逢戰必出世子爺”戰功赫赫,不過隻是個少年郎。
世子名号可謂是享譽都城,是人人稱道的少年将軍,卻有一說法——
“不愛歸家,不喜女娘”。
“爺爺,您說咱世子将軍會喜歡怎樣的女娘?”
“你這小滑頭!先多讀書認幾個字,小心以後沒有女娘瞧得上你。”
老知府面帶笑意,輕拍了拍孫兒,繼而又道:“老身倒是曾在京城待過些時日,聽聞但凡為世子籌備親事,他便匆忙奔赴軍營。諸多女郎對這兒郎心生傾慕,隻可惜兒郎皆無意……”
“或許世子單單喜愛同他那般的呢……”
孫兒話尚未落音,見爺爺手掌欲敲将過來,趕忙高聲呼喊——
“诶!爺爺您聽我說完!聽我把話說完!我是說世子心儀同他那般,能攜手互助的女娘。”
見此,老知府止了教訓孫兒的念頭,擡眸望向遠處……夜幕低垂,星河璀璨,銀河橫亘,如煙似霧,朦胧間似有靈韻流淌。
“哎,萬物相生相克,相輔相成,人……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