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老太太終于開了口。
“晚兒啊,若你真的不想嫁過去,祖母就讓你舅父抗旨拒婚。”
歸晚正在那走神,聞聽抗旨拒婚,蓦地渾身一震。
腦海裡浮現出夢裡的情形:“你就是楊世安的外甥女?曾拒婚軍侯的宋姑娘?!”
在夢裡被自己拒婚的軍候,最後揮兵南下,攻入京都,而自己身為太子妃,卻被作為俘虜送入了那人的帳子。
唯一讓她有些不解的是,夢裡她拒婚的人是一品軍候,那人的名字她記不得了,卻俨然記得好似姓李。然而在現實中,自己卻是被賜婚給河東節度使處月雄。
為什麼是不同的人?
腦海忽然一閃而過的畫面,讓她懼怕。那姓李的戴一頂銀色的獠牙鬼面,而說書人也說處月雄好戴一頂獠牙鬼面。
莫非壓根是同一人?是自己夢中記錯了姓名嗎?
也許隻是個夢而已,當不得真。
可一切又那麼真實,盤旋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祖母,我怕……”
歸晚喃喃說着,單薄的身子瑟縮着。
老太太心疼地将她往懷裡攏了攏,“傻孩子别怕。放心,有祖母這把老骨頭在,你舅父還是不敢怎麼着你的?”
老太太又一下子想到女兒阿岚,悲從中來,當年若非是自己懈怠,讓兒子做了女兒終身大事的主,後面怎會有這一系列的遭難。
到此時,歸晚真正體會到外祖母對自己的疼愛,想到之前誤會外祖母冷待不管自己,當下抱着祖母動容道,“對不起,祖母,是晚兒讓您操心了。”
可是,她又怎能讓疼愛自己的外祖母為難。
尤其想到夢中的情境,想到舅父夢中罹難,親人離散,歸晚心中忽然大恸,驚恐道,“不……不!晚兒不會失去你們,晚兒嫁,晚兒不會任性了。”
老太太聞聽她哭着答應,更是心疼,“傻孩子,祖母知道你一向懂事乖巧,這婚事若非真讓你接受不得,你又怎會舍得離開養你多年的祖母啊?祖母不逼你了!”說着又心肝肉地攏在懷裡。
祖母的懷抱溫暖如初,歸晚覺得此生足矣。
然而,當從溫暖的現實跌入殘酷的夢境,她有一種無法确定的惶恐。她害怕失去眼前的小滿足。
當腦海裡浮現出大師解讀的姻緣簽,歸晚覺得自己已經有了答案。
不管是姻緣簽,還是可怕的夢境,仿佛都是冥冥中在引導自己,告訴自己,拒婚的結果很可怕。這夢境會不會是對未來的預測和暗示?
這樣的想法,更讓她害怕。她承受不了這樣的沉重,祖母、舅父和相府對自己有養育之恩,她不想陷入國破家亡的境地。
不會的,不會的,她在心裡反複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個荒誕的夢而已。所謂夢由心生,隻要自己不拒婚,一切可怕的事情,都不會發生。她在心裡這麼安慰自己,她知道自己不能做錯,從此步向夢境中的結局。
“祖母,這婚姻之事本應聽從父輩之命,且宮中已下旨,孫女拒不得,也不打算拒了。”
一開始老太太還以為她安慰自己,但這一番下來又見她的态度堅決,絕非隻是說說而已,便提醒她,“丫頭,那河東節度使出身蠻族一脈,你可真想明白了?”
歸晚望着祖母的臉,鄭重地點頭,“孫女想明白了,奉旨北嫁。”
老太太的臉上有看不明白的神色,隻訝然看着她,歸晚卻微微一笑,寬慰祖母道,“祖母,逃婚之事是我的主意,宋嬷嬷不過是被我脅迫,您能不能讓舅父放了她?”
老太太點頭,“傻丫頭,你如今既已沒事了,宋嬷嬷自是不會再繼續關着了。隻是她作為你的乳母和教養嬷嬷,卻與你一起犯錯,恐怕今後不适合再侍奉你了。”
歸晚還想說什麼,卻被老太太擡手給制止了,“這也是你舅父的意思。”
聽見祖母話中的意思,歸晚知道這樣的結局是改變不了了,“好,晚兒都聽祖母的。隻是,過幾日晚兒能否與她見上一面,也算作個話别。”
老太太自是同意了,又問歸晚還有何心願,歸晚搖頭說沒有,老太太就笑了,“好孩子,你且好生休養,這次幸虧上蒼保佑。”又喚了丫頭婆子進來,“好生服侍我的晚兒,且不可大意。”
喬嬷嬷應下,“老太太放心,奴自會盡心盡力照顧好表姑娘。”
這時有丫頭過來道,“老祖宗,外頭二姑娘和三姑娘聽說表姑娘醒來,特來看望,已經候在外面好些時候了。”
老太太回首看向自己的外孫女,見她面色蒼白,适才二人又說了會子話,便道,“讓她們回去吧,就說表姑娘這會兒要休息了。”
*
天氣一日暖過一日,經過半個月調養,歸晚的傷已經養得差不多了。
正是春暖花開的三月,丞相府已經着手準備歸晚出嫁的嫁妝,園子裡花團錦簇的,每個人臉上都熱熱鬧鬧的,隻有歸晚一人在強顔歡笑,完全沒把心思放在嫁妝上,隻一本本地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