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獨應聲抛過去一張弓,微微偏頭示意前方的獵場。
二月中旬天氣已經清朗起來,段懷容接了弓也不停頓,一抖缰繩催馬向前。
馬蹄疾馳,料峭春風卷動他高束起來的發尾,在明亮的陽光下躍起隐隐的光輝。
秦獨跟随着,目光不住地停在那疾馳的身影上。
他曾經以為,寒冷的冬日才是屬于段懷容季節。凜冽中的一份從容,如沐春風。
可此刻,段懷容真的馳騁在春風裡,遠比冬月裡的一身和煦要潇灑快意。像是要定乾坤的神将軍,又像攜花伴酒的少年郎。
或許,不僅僅是像,這兩者本就都是他。
有那麼一瞬間,秦獨甚至有一個念頭,想看段懷容就這樣躍馬向前,踏過萬裡河山。
那份孤冷膽魄、仁慈悲憫都該在這樣的疾馳裡昭于天地。
段懷容确實很久都沒有如此肆意的縱馬了。
他任馬停駐鐵蹄踏踏,自顧搭箭拉弓,凝望不遠處的野鹿。淺色的眸子令他的眼神更沉靜,甚至帶着晨間霧霭的靜谧。
羽箭劃破微風,遠處小鹿還未躍起便一聲鳴叫倒地。
一支箭正中鹿眼。
段懷容收了弓,轉頭時神色頗見滿意。
“你箭術這麼好?”秦獨意外。
他先前隻知道段懷容馬術精湛,卻不知箭術也如此了得。
段懷容笑笑:“君子六藝,我也是學過的。”
跟随百裡無恙雲遊這幾年,他可不是随心所欲的野孩子。百裡無恙教他醫術,更嚴格教授禮樂射禦書數。
所以他雖未進過什麼書塾太學,卻學到了比那些學生更多的東西。
秦獨記得,段懷容曾說拜了位老醫者為師,他好奇問道:“六藝也是你師父教你的?你師父是哪位德高望重的前輩?”
能把段懷容教成這樣的師父,定然也不是平庸之輩。如此懷才之人,想必聲名有道。
問及百裡無恙,段懷容面無波瀾,隻是目色裡空曠了些:“隻是個救苦扶傷的郎中罷了。”
他心中嗤笑,若是秦獨知道他師父就是叛軍首領,不知道會不會把“德高望重”四個字呸在地上。
此刻,真相僅僅隔了一層窗戶紙,可秦獨卻絲毫不知。他還是覺着這個郎中并非常人,于是問道:“本侯可否有機會見見你師父?”
“他老人家已經駕鶴西去了。”段懷容答得平靜從容。
每每提及師父,他心中都是苦如黃連,但卻從不展露給外人。就像他沒辦法說出師父的名字,更沒辦法光明正大地去祭拜師父,然後在墳前哭一場。
“抱歉。”秦獨意識到自己提及了傷心事,即刻表示歉意。但是他敢肯定,段懷容的師父一定是大智大勇之人,才能教出這樣的徒弟。
“救駕!救駕!”
刺耳的呼聲忽然由遠及近傳來,一士兵縱馬一路高呼。
“猛虎襲擊!救駕!”
秦獨神思當即被吸引過去,眉目霎時凜冽。
猛虎襲擊?一應猛獸應當是被驅散了的。圍起來供小皇帝獵殺的,都被嚴密看防着,哪來的猛虎。
未來得及多思,他便已然縱馬而去。
段懷容觀望了會兒,蹙眉時神色漠然。
大魏曆代天子于南苑狩獵,從未出現過猛虎傷人的事情。
況且此處樹木尚枯,這猛虎是怎麼明晃晃穿過防線,到了小皇帝身邊的。
這隻猛虎怕是有關竅。